⊙杰 夫

  按《索罗斯传》作者、畅销书作家罗伯特·斯莱特的说法，索罗斯是个让人又爱又恨，毁誉参半的杰出人士，“他的生活和职业充满了争议。有些人恶意诋毁他，将他妖魔化，视他为撕咬金融市场的恶狼；而有些人将他神化，爱戴他、尊敬他、崇拜他。”索罗斯也深知自己的处境，当他背负“金融界坏孩子”的恶名，其独树一帜、特立独行的投资风格备受争议，甚至有人对还他的“投资哲学”嗤之以鼻认为“不过是一个投机家的自我沉迷和放纵”时，他难免落寞、郁郁寡欢，所以，无奈之下只能以“一个成功的投机者、一个失败的哲学家”自嘲。

  但即便如此，为了哲学的一生，索罗斯坚持不懈。我曾说过，他并不精于写作，所以在雄辩说服和结论推导上，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也没有经过系统的哲学训练，对于真理、本体和方法的认识，更多是受卡尔·波普思想的启发，所以他出言谨慎、谦逊卑恭……我们可以不认同索罗斯的哲学，但却不可以不认真对待。在证实了诸如K线形态、波浪理论、周期理论等技术分析皆不能保证投资成功以后，我们有必要更加关注隐藏在价格变动规律背后的理论逻辑。而另一方面，既然索罗斯的确用他的哲学思想在金融市场上驰骋多年而无往不胜，我们更应该去聆听索罗斯，他想说什么，又说了什么。

  至今，我这个论点没有改变，在读完《超越金融：索罗斯的哲学》后还得到了加强。在这本书中，索罗斯开宗明义：“我在人生历程中逐渐形成了一个理念架构，它既帮助我经营对冲基金赚钱，又使我作为一名以政策为导向的慈善家去用钱。但是这个理念架构本身不是关于钱的，而是关于一个哲学家们早已深入研究过的主题，即思维与现实之间的关系。”这段话似曾相识，索罗斯曾在谈及《金融炼金术》时就表示，我人倒下去后，哲学就是我人生最重要的部分。

  索罗斯内心急切地盼望得到人们的认同。他想要向世人证明，除了金融危机、对冲基金、慈善事业之外，还有他的那套思想体系值得关注。索罗斯念念不忘他的哲学抱负，每每就人们最关心的现象和话题切入，巧借以解读经济热点、剖析社会时政的名目来宣扬其哲学教义，他实际上是在为此正名和布道，而非其他——之前的像《易犯错的年代》、《全球资本主义危机》、《索罗斯带你走出金融危机》均如此，这次的《超越金融：索罗斯的哲学》亦如此。

  可以说，《超越金融：索罗斯的哲学》既是索氏系列作品的又一次“衍生”，更是索氏集思想大成之作《金融炼金术》的“精编”。书中，我们看到了曾一再出现、反复提及的关键词：卡尔·波普尔、开放社会、反射性、谬误性、人的不确定性、正反馈、负反馈、认知功能、操纵功能……这些语词组合在一起，便构成了索罗斯基于经验论的相对真理哲学观：世界是不确定的，也是不可知的，所谓科学原理的假设不能被证实，只能通过检验被证伪；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根本是两个不同的维度，盲目地模仿采用自然科学的方法，将不可避免地导致对人和社会现象的曲解。对于资本市场，索罗斯必然给予了严厉批判，按照他的认识论，市场会趋向均衡之说是不成立的，不仅说法错误，还会误导他人。就以本轮金融危机为例，人们自信于它最终会走向一个公认的均衡状态，但事实上，“危机一旦暴发，金融市场就会骤然分崩离析，但凡可能变得糟糕的事情都会成为现实”。用索氏族反射性理论来看，市场永远不会达到传统经济学家所期望的那种状态，市场永远是在动态非均衡状态下运行的，只要市场存在，市场的信息和参与者的行为就会在互动中不断形成新的泡沫，这是人们必须面对的危机和挑战。

  除了照例地为宣扬其哲学体系，索罗斯也习惯性地评说全球政治、经济、道德价值观等议题：“我对我的目标满怀热望，即这个理念架构可为更好地理解人类事务提供基础……我的这些看法是以批判性的思维提出的，希望人们也可以同样以批判性的思维来对待，而不是把它当成某种武断的教条。”索罗斯高举波普尔“开放社会”的大旗，将其自创的反射性理论也打造成一个开放、包容、对话、批判的哲学体系。而基于这个框架，索罗斯这些年来也多次以“一个不断思考的智者”形象出现——如斯莱特所说，关于人生的意义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来到世上？各种宏大的事情，如宇宙、大脑和人类是如何运行的？索罗斯曾立志将这些问题作为他毕生研究的对象，因为索罗斯的野心不只是财富上的，他毕生渴望成为一个哲学家，渴望别人认真地把他当成一个哲学家，而这一热望最后也变成他最难过的一道关。这些年来，他仍然思考不止、笔耕不辍，所有努力只是为了能在思想的广度和深度上有个跃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