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 东

  过去的一周，国际金融市场的狂涛骇浪惊心动魄，东、西半球的股市竞相上演从暴跌到“报复性暴涨”的行情。这对世界经济而言，简直就像是让一个患高血压的老人在玩海盗船或坐过山车，这使任何一家无论多么“有名”的机构、多么牛气的分析师的预测和分析都变成了一场滑稽。当然，这些预测原本就说不上什么可信度，真还不如不开口的好。

  可是，要说这个星球上没有哪个机构或人是可值得信任的，好像有点绝对。但如果你轻易信赖根本不值得信任的机构或人，那么倒霉的肯定是你自己。个人生活和更久远的人类历史无可辩驳地一再告诉大家，那些看起来似乎蛮有可信度的人其实是非常不靠谱的。

  田园牧歌，海市蜃楼，幻想一下可以，如据以决策和行动，得到的一定是刻骨铭心的教训。这种教训，或将使人无可奈何地更愿相信16世纪那位号称新教改革派的加尔文，以及18世纪英国哲学家休谟都强烈主张的观念：人性本恶。正因如此，才出现了不知疲倦地呼唤和培育“善”的宗教、哲学和一系列人文社会科学。否则，这些宗教和学科全然没有存在的必要与根基。

  自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标普等国际三大评级机构一直因为看白宫脸色行事而广被世人诟病，一直在独立还是顺从两者之间挣扎。这次，标普对美国主权信用做出客观正确的评估，不管还有多少不足，还是让世人看到了些许美国还具备相对更灵活更有效地自我修复弹性的可能，不料，美国政府因为被人动了奶酪而大光其火。

  据报，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正在对标普评级机构下调美国主权信用评级一事展开调查。要求标普披露在正式宣布下调美国评级之前已获知这一决定的职员名单。SEC还考虑出台新的监管规则，要求评级机构公布其在评级过程中犯下的“严重错误”。

  奥巴马声色俱厉地直言：“不管哪一家评级机构说什么，我们一直都是而且将永远是AAA主权评级国家。”财长盖特纳则以专业人士的口吻教训标普说，“我认为标普的判断真的非常差劲，他们处理得非常糟糕，他们对美国财政预算的基本常识令人震惊地缺乏认识。他们得出的结论是完全错误的。”

  而那些头面人物、专业人士也坐不住了。

  请听听吧，“美国只需启动印钞机即可偿还一切债务”，“美国是用美元偿还债务，而它手中掌控着印美元的机器，因此，美国根本不可能发生债务违约。”前一句话，是那位曾执掌美联储二十多年、一度被世人以“神”视之的艾伦·格林斯潘在上周公开说的，后二句，是那位总为各类政府辩护而几成御用且自我感觉良好的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斯蒂格利茨教授上周在英国《金融时报》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的。

  针对前周标准普尔下调美国主权评级，与上述两句意思类似的言语，从商业人士、学者到政客，都在高声叫嚷。真是恬不知耻！他们公然甩掉了一贯标榜的“公允”、“持正”表象，人性本恶的一面昭然若揭。那些钻营投机之辈，则更等而下之，就不用提了。

  的确，美国可以最终启动印钞机来还债。其实，美国早就开始这一行动了。就说那位最怂恿政客权力膨胀也最虚伪的格林斯潘，20多年前开始执掌美联储到他卸任，他印刷了多少纸币？绝不比那位19世纪在法国制造了密西西比泡沫的约翰·劳逊色，这可以从美元相对黄金的贬值幅度中一目了然。可是，通过无成本地印刷纸币还债，那还叫足额还债吗？我将原本买一头猪的钱借给你使用，10年后你还给我的钱只够买一个猪耳朵，这难道还不是实质上的债务违约？这哪里是还债？分明是抢劫！

  如果美国国债最终偿还是建立在上述逻辑上，那么，我完全赞同标普的这次评级结论，甚至还该批评标普的结论给得太晚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些以启动印钞机来为美国偿债能力辩护的人，只是道出了实事，只不过把那一层虚伪的遮羞布完全揭开，狰狞地原形毕露而已，暴露出人性恶劣的一面。只是这些学者、政客、商人在这样的时候发出这样的言论，暴露了他们长久以来的金融理论说辞有多么虚伪！

  在所谓科学主义对宗教训诫不断解构的过程中，人文主义一直在加速丧失。在货币制度演变为法定纸币的过程中，助长了人性中恶的一面。看来，这个世界上可信的东西实在太少。芸芸众生中，尤其需要警惕的，是那些坐在台面上很会讲漂亮话的人，其实，他们终日陷在权利欲中，只视自己为唯一，其他的一切在他们心目中都不过是工具而已。

  行文至此，我忽然想起了美国新人文主义鼻祖欧文·白壁德在《学院与民主精神》中说过的一段话：“一个人首先应该表现出他可以影响自己，然后他才会有足够的时间去影响别人乃至世界。如果别人告诉我们，不应该思考自身，而应完全为他人活着，我们则应当以约翰逊博士的话回答，我们首先要努力的是清除自己思想中的虚伪之辞，每个时代都有自身特殊的虚伪花样。”

  （作者系中央财经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