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 夫

  能以里巷闲言来谈所有的正经话题，这是王安的能耐。

  王安是谁？

  简单说，他是一个记者，财经方向的。若再来点修饰，堪称“资深”，若论笔耕不辍、文思如泉涌，他素有“中国大陆财经评论第一健笔”之称。或许近年间他的专栏文章少了，十多年前，他的财经专栏文章密度可是非常高的。就公开的履历来看，王安早年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统计专业，毕业后被分配至国家煤炭部规划设计院，专跟数字打交道。结果没过多久，一头栽进媒体，跟文字较起劲来。王安的文章，有材有料、见解深刻，且又深入浅出、调侃幽默。很有点说书、评话的味道。也因此，诸多历史事件、传奇人物在他笔下，往往传神之极。

  将近20年来，王安著述颇丰，除了在《中国青年报》、《财经时报》等报刊上写字编文外，其间还夹着写书、写专栏、办杂志。在他的众多作品中，11年前的那本《股爷您上座——大话中国证券市场十年》当属代表之作。在那本书中，王安详述了中国重建证券市场第一个十年的兴衰起落，期间所有的关键人物及政商事件，悉数登场，活灵活现宛如小说般传神，而内中各细节，真当是“不看不知道，看了吓一跳”。

  转眼又一个十年过去，王安再接再厉，继续端出“股爷”后续，这本新书的书名更霸气——《股爷天下：中国证券市场三十年记》。王安的思想一以贯之、基本不变，沪深股市虽波谲云诡、风向难测，但其演进的历史线索却清晰可见。的确，谁能否认，是各位股爷创造了中国新时期的证券市场？谁又能否认，是中国证券市场成就了各路股爷？不过问题是，股爷是谁？谁是股爷？谁是谁的爷？

  初读王安作品，不管是《股爷您上座》还是《股爷天下》，都会对“股爷”一词倍加留意。随着叙述的展开，股爷的具体指代也越发地清楚。有政府、有机构、有资本大鳄、有民间“股神”，还有那些乱花渐欲迷人眼、各领风骚数些年的先后粉墨登场的人物。这些爷们，在各种场合展开博弈、角逐，包括改革开放初期重建金融体制，探索发展证券市场的所有制争论，青壮派政治精英和学院派破除压力束缚设计证券市场规则，证交所横空出世带来的市场角力新格局，部委主办的国企借助体制身份和信息优势攫取巨额收益，强化监管的努力遭遇曲折，“红帽子”民企赎身背负体制原罪，黑庄“老鼠仓”造假丑闻频发凸显权力异化等等，等等。

  不妨这么理解，要不是有各路股爷的“热情”参与，也很难有中国证券市场的今天。因此，“股爷打下天下”一说也显得合情合理。然而，另一方面，纵观三十年中国证券市场激荡史，其中一路股爷厉害得很，掌控和把握着证券市场的发展走向，所以，“众多天下股爷”不如“一股爷雄霸天下”，这就是政府。

  话说自从有了政府的大力推进，沪深股市可谓一路高歌猛进，风景这边独特（不敢说“好”）。根据王安的讲述，改革放开初期，重建金融体制、探索建立现代证券市场的推手是政府，决定引进美式市场规则的主力也是政府。先行试验田地（如深圳等地）、敢于第一个吃螃蟹的企业以及经济学家们建议献策，都要通过政府的层级平台予以授权、确认、助推，方能尽显英雄本色。然而，这跟世界上主要国家和地区证券市场及其监管体制存在重大差别，换言之，这也就注定了沪深股市为何多年来都被称作“政策市”——政府制定规则，政府充当裁判，政府推动进程、政府参与竞争……虽然大家都是“爷”，但此爷非彼爷。

  推崇真正市场经济的人们势必会为上述政府的过度参与而说声不，包括王安。虽然他在书中没有过多义正词严的批判，但在字里行间和玩笑戏谑中，他却指出了政府之力“独霸天下”的有违公平正义之处。正如其全书一开篇，先从国美的“黄陈之争”讲起，因为这一案例在当下的中国太具典型性。用王安“拐着弯骂人”的话来说：“在中国证券市场30年中，虽然法律法规越来越多，越来越细，虽然境内外力量自我觉得越来越强大，但政府，及其关联利益集团始终是主导力量，而且，这股力量越战越强。

  事实上，从10多年前的《股爷您上座》到今天的《股爷天下》，中国证券市场的主要问题仍未得到妥善解决。那些掌舵人们，总是千方百计地希望以直接授权参与的方式，来尽可能地牢牢把控证券市场，以防止其出现西方那些难以革除的弊病。但很多情况下事与愿违，市场参与主体与权力监管之间非但很难达成有效的平衡乃至制衡，反而助长了不公平现象频发。可以预见，倘若依然寄希望于以现有的权力和制度框架去解决这些问题，只怕下一个十年，这些难题依然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