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 东

  踏入新年，全球资产市场进入了空腹饮酒的醉态，这主要是基于元旦美国国会通过了解决所谓“财政悬崖”的议案，尽管这只是两党政客的政治游戏，并没解决实质问题，只是将皮球踢了下去。

  在全球范围内，“财政悬崖”已成这个岁末年初的关键词，围绕这一问题争执的实质，在于是否需要整固美国财政。世界领头羊的地位，决定了美国的选择具有全球效应。按经济学逻辑，开放经济体的巨额财政赤字居高不下，将导致国债发行额增加，利率上升，本币汇率升值，进口增加出口减少。就美国已存在“双赤字”的情况看，财政赤字扩大了贸易赤字，将引起净资本流入增加。这也就是斯蒂格利茨的“双赤字理论”。

  然而，经济学逻辑毕竟不是现实。在此，逻辑与现实的脱离，就在于作用链条中的利率与汇率并不一定是理论厘定的上升。过去几年和眼下的现实恰恰是，尽管美国财政赤字连续增加，但美元利率和对外汇率仍处于历史最低水平。这使得财政赤字对贸易赤字的影响，并没有出现理论上预示的扩张效应，甚至两者变动方向相反。

  原因是，上述逻辑没有考虑到美国政府操纵的货币政策：短短几年内多次大幅度量化宽松货币政策，极大压低了美元利率与汇率。然而，这损伤了其他经济体。握住世界金融操控权的美国，总使其负外部性转移给了他国承担。

  如美国不能通过应有程度的增收减支来整固财政，则将球抛向了货币政策，并将后者砸到了墙角而失去了灵活的弹性。其结果是可预期的：美联储只能再一次实施量化宽松政策。极端情形，就不仅是Q4，而是Qn。通过一再发行货币放飞美元，来消除财政赤字高涨对利率和汇率的助推，从而消解对贸易赤字的压力。何况，奥巴马政府在第一个任期内推出“出口倍增计划”，假如财政整固停滞不前，奥巴马在第二任期内势必更加依赖货币超发强行压住利率与汇率，以此斩断财政赤字与贸易赤字胶着上升的逻辑链条。但这无异于饮鸩止渴。如果美国这套政策组合循环下去，不仅价格型货币政策工具没了启用余地，就是整个货币政策也将失去主动性，更要命的是，通胀压力上升和失业率居高不下共存的“滞胀”局面将不可避免。

  对全球来讲，美元肆意泛滥将带来两个结果：一是全球大宗商品和资产市场的虚涨，但这只是一种投机性上涨。如果说，过去十年全球大宗商品价格上升由“中国需求”这一实在因素支撑，接下来的上涨则主要是美元泛滥助推的结果，其中的投机性更张狂，这对仍处于深受金融危机拖累的全球经济无异雪上加霜。不幸，美国国会通过的议案，恰恰没有真正去整固财政，对此，国会预算委员会当即就表示，这个议案将使美国财政赤字在未来10年再增4万亿美元。正是基于这一点，资产市场才会呈现虚涨的醉态。

  另一个结果是，很多经济体，特别是金砖国家，将深受输入型通胀的侵扰，各主要外储经济体储备资产的收益会受到直接威胁，但对外储币种结构影响不大，这主要是因为美元储备主体性在可预期的将来所受影响不大。

  正因如此，美国“财政悬崖”已成决定2013年世界经济形势的重要因素。问题是，公共财政本来就是个典型的政治选择，而不仅仅是经济问题。增税减支就更是令政府十分头痛的政治问题了。迄今，对整固财政，美国两党还未显示出足够的政治智慧。但要想避免上述美国以及全球可能面临的困扰，美国必须整固财政。不容否认，这在短期内对美国人是痛苦的。无论增税，还是减支，都会极大地影响到相当一部分人的利益。

  不管多难，若美国两党最终还具备政治智慧处理好财政问题，财政赤字和国债限额至少不会再继续增加，这减轻了联邦财政对利率进而货币政策的压力，即使美联储不再大量发行货币，美国也能保持较低的利率与汇率，从而在不增加通胀压力的同时，改善对外贸易，继续向奥巴马政府的“出口倍增”目标行进。最好的结果，可能会带来财政赤字与贸易赤字的双减。财政赤字减少对美国经济的紧缩效应，会被贸易赤字减少对美国经济的扩张效应所消解，当后者的扩张效应超过前者的紧缩效应时，将使开放的美国经济步上良性发展的轨道，通胀压力较小的增长得以恢复。

  美元币值的稳定，对于当前全球货币格局至关重要，不仅可确保主要外汇储备经济体货币储备资产的收益避免再行贬损，还可使全球范围内继续享受美国提供的这一准公共品的正外部效用，而不必深受负外部性的困扰。因此，无论从美国还是全球角度看，美国整固财政都是积极的。只不过对美国而言，这一积极性是逐步显现的，着眼中长期的利益；对全球则有着立竿见影的效果。

  美国财政政策的不同选择，意味着不同的货币、大宗商品、金融市场形势，也意味着实体经济的不同走势。作为过去一个多世纪全球经济火车头的美国，其政客会否再次令世界失望，世人且拭目以待。

  （作者系中央财经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