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育琨

  厚重的慈悲，强大的直觉，广博的视野，丰富的过来人阅历，使得曹德旺有了非同一般的精神修持，赋予他慈、广、纯、灵的“他心通”。

  曹德旺是个过来人。他又是个孩子。任何环境下，他都不犹豫把他内心的东西往外倒。2010年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好像老友，问啥说啥。你会感觉他的管道是空空的，内在的源头活水一个劲地往外流。

  我问：你是怎么蹂躏、调教儿子曹晖的？

  曹德旺答道：大学毕业，我就把他放到车间里去了。在那里一呆6年，慢慢地从为师傅跑跑颠颠，顶替别人加班多拿几块钱，到后来当了车间主任。我一看，他熟路了，就把他发配到香港去做销售。从零做起，又是6年。慢慢渠道熟悉了，宝马车与马仔都有了。我见不得他的舒坦。美国分公司出现掌控危机，又狠狠心把他发配到美国去。在那里又是6年。尤其是在2001年至2004年福耀对美反倾销官司中，曹晖带领团队艰苦奋战，展现出管理才华和领导力。在美国他得心应手了，国内需要，我还是把他拉了回来。

  曹德旺把大儿子拉回来是有原因的。国际猎头公司前几年帮他从国际大公司寻觅到两位了不起的总经理。可是两人干了不到一年，就先后离开了。国外大公司的高管，习惯了做事的流程和一个强干的团队，很快去把领导的意图模式化与落地。而曹德旺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他特别注重现场。偌大的公司，领导干部是否到现场解决问题，是他判断的准绳。他的副手白照华，连个秘书都没有。一切事都自己来。不一样的理念，使得那些习惯了排场的国际大公司高管找不到北。

  让他们无所适从的是曹德旺。他的许多决策，没有经过几次三番的论证，在直觉的作用下拍板，常常使洋墨水喝多了的人无所适从。他选择做汽车玻璃，那是偶然一次搭车。别人无意中说，“小心玻璃，弄坏了1000多块钱呢”！小小玻璃1000元！在那一瞬间，曹德旺决定了以后他就干汽车玻璃这行了。

  对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曹德旺在2007年底就做了前瞻性的预测。随后，在北京奥运前夕，他毅然调整战略方向，福耀浮法玻璃9条生产线停产4条，相关账面损失约在3.5亿元至4.2亿元之间。果断刹车，断腕保命。

  我问他，你的先见之明是否跟你谙熟易经有关？

  他答：做企业，不熟通易经不就是瞎子摸象吗！

  论学历，曹德旺只小学毕业。可论智慧的丰度，他很少输人。儒释道三家的学问，他都有涉猎，尤其对易经、黄帝内经、道德经，更是心有灵犀。做决策，在别人还在为眼前的问题徘徊的时候，他已看到了未来的画面。从未来看今天，让他有着异常的决断力。

  曹晖2006年奉旨回国。汶川地震、玉树地震，曹氏父子联手捐巨款，朴实憨厚的曹晖走进了公众的视野。

  我问他，儿子该接班了吧？

  他回答：接班？那怎么成！企业有那么多一线地头，每一个地头现场都有许多问题。如果总负责人不懂不通地头，管理的问题就来了。

  我问：怎么说？

  他回答：你接了一个新订单，安排下去。高管看起来是要向你汇报，他分分钟都在称量你。他知道完成这个活计要做到十成。可他跟你报告时，只说了五成。你不懂现场，没有判断，就一拍大腿说：就是这样去做好了！结果执行一段时间，遇到了问题。高管又会把问题合盘端给你。你不懂，顾左右而言他。最后还得请教这个懂行的高管。高管看着你的眼神是不是真诚，他会又说出三成。你一听，感觉特别好，一下子拍板：就这么做！你想想，什么样的公司，经得起这么折腾？

  我深以为然。公司大了，老板自以为可以不懂现场，只负责宏观决策就成了。日子一久，所有的东西都走样。这是欧美大公司所以一次次走麦城很关键的节点。这也是日本公司以现场为基础管理走强的原因所在。

  这是个难题！哪怕已经在公司摔打了20年的曹晖，也还有不熟悉的现场！不通透的地头！这就是他的软肋。怎么解决呢？

  2011年，曹德旺找到了跨越鸿沟的桥梁。他没有把经营权传给儿子，而是传给了以儿子为首的团队。董事会成员有：董事长曹德旺，董事总经理曹晖，董事副总经理白照华，董事财务总监陈向明，董事吴世农、朱德贞，独立董事程雁、李常青、孟林明，董秘陈跃丹。

  他还特别给他多年的副手白照华说，“你帮我带带这个孩子”。这个团队是曹德旺培养的。老曹说：“名义上是儿子接班，实际上是管理团队接班。儿子只是团队的一个精神领袖而已”。老曹真是熟透了中国人的人性。这样一些铺垫，才是真正让儿子未来一天去接班。

  厚重的慈悲，强大的直觉，广博的视野，丰富的过来人阅历，使得曹德旺有了非同一般的精神修持，赋予了曹德旺慈、广、纯、灵的“他心通”。在集团董事长与总经理的分工上，曹德旺主抓战略，做决定。对于做什么，什么时候做，在哪里做，由谁来做，花多少钱做，这些仍然都是曹德旺的权限。曹晖则是去组织怎么做。“我说什么，他做什么。”曹德旺说。

  凭借2011年和2012年主政的业绩，曹晖证明了自己的实力。而且，令曹德旺惊讶的是，先前每年都能收到大客户的几个抱怨。儿子接班以后，居然一个抱怨没收到。这真是奇迹。

  曹德旺认为交接已完成。他说：“现在我对曹晖的工作看也不看，天下事，不了了之，这就是交接。不去管，就是结束了”。

  今天，福耀玻璃的灵魂依然是曹德旺。曹晖距离一个国际一流企业老板的原点决策能力还有差距。在老爷子熟透了的行业，而且老爷子又有着强大的直觉和极富商业敏锐，曹晖要登大位，尚需时日。

  （作者系五洲联盟商学院执行董事，百年企业研发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