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儿的大生意

  庄辰超的技术活

  70后的年龄、80后的相貌；随性不羁的个性以及对技术的执着，又有些90后的感觉；不过在很多问题上的思考深度，他却丝毫不输耄耋长者。

  这就是去哪儿网创始人、CEO庄辰超给记者留下的印象。

  庄辰超很幸运。

  每次创业，他总能把公司卖个好价钱，轻松翻篇。大学时和同学做了一套搜索软件并成立公司，成功找到百万融资后卖给了Chinabyte。接着，他和美国人戴福瑞做体育门户“鲨威体坛”，又在2000年互联网泡沫危机隐现之时以1500万美元的价格卖给了李嘉诚。随后，庄辰超去了美国，在世界银行任系统构架工程师。2005年回到中国，他与戴福瑞再度联手以120万元初始资金创办旅游垂直搜索“去哪儿”网。如今，去哪儿已成长为在线旅游业的巨人，市值超越200亿元人民币。

  这还不算幸运吗？庄辰超摇头。

  在这位中学时代就拿下全美数学金牌、比李彦宏还早两年做搜索的极客眼里，“与其说是命运，不如说是概率”，技术才是决定一切的关键。

  别再问他何时盈利了，去哪儿这桩大生意，其实就是技术活。从这一点出发，庄辰超的信心爆棚：“去哪儿网的技术壁垒与多数竞争对手相比，是原子弹和茶叶蛋之间的差距。”

  ⊙记者 毛明江 ○编辑 龚维松

  知道去哪儿网的人多，知道庄辰超的人少。

  倒不是因为刻意低调，其实他的一些言论，诸如“太阳底下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创新”、“企业盈不盈利根本不重要”等，甚至可以用“张狂”来形容。

  只是他太忙了，忙得没时间出风头。

  身为创始人与CEO，庄辰超马不停蹄地忙着提高去哪儿网的技术门槛、忙着做天使投资人、忙着看书、忙着战斗……“我是一个特别喜欢战斗的人。”他解释说：业内有很多擅长战斗的创业者。我的方式跟他们不同，我说的战斗更多是challenge，而不是互相打仗的意思。

  简而言之，就是解决高难度问题。尽管去哪儿网已牢牢占据中国在线旅游搜索头把交椅，他自己也投资了风头正劲的融360 、美丽说等网站，但庄辰超身上“技术男”的特征一点没变。

  当被记者不断追问去哪儿网何时能够持续盈利时，他的答案依然绕不开技术。“只要技术和产品做好了，想不盈利都难。”

  一件有趣的事是，他曾多次对投资人表态，自己会是最后一个退休的在线旅游公司CEO。

  为什么？答案还是技术。“你走进一个巨大的市场，发现非常混乱，很多低效的公司还做得很大。就像写代码的工程师看到了大量非常低效的代码，这时你会有一种不可抑制的冲动，要把它们改得更高效、更完美。”

  少年极客

  不守规矩也不捣蛋

  庄辰超很少接受媒体专访。不过，当记者辗转通过去哪儿网COO彭笑玫的介绍征求其意见时，他爽快答应了。彭笑玫是庄辰超的创业伙伴，也是中国互联网巨擘里少数的女性高管之一。

  走进北京中关村苏州街维亚大厦17层的去哪儿网总部，套用句俗话形容这里的气氛，就是团结紧张。

  一排排电脑前坐满忙碌的员工，看不见格子间，上千平方米的办公区域开阔、融洽。每个人都可以面对面交流，办公环境很舒适。

  在一个上一分钟还坐满人进行头脑风暴的会议室，庄辰超身着浅蓝色衬衫，牛仔裤，手拿一瓶矿泉水，坐到了记者面前。

  上海人，1976年出生，属龙。“我从小就不是一个守规矩的孩子。但调皮捣蛋也排不上号。”

  庄辰超记得，小学四年级开始，他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上海市少年宫，因为那里有中国最早的一批苹果电脑。“我告诉父母是去学习写程序，实际上是玩游戏。”

  不过边玩边学，小学毕业，他已经基本上把所有的程序语言都学了一遍。

  他很早就确定：只要是能预判的事情，我的兴趣都不大。比如说，有人给你一个收音机，说你打开调到103.7，就能调到什么广播，我就没什么兴趣。但是如果哪本书上说，可以用一些电子管元件攒一个收音机，然后听到美国之音，我就觉得很有意思。

  庄辰超身上有些让人感觉矛盾的地方：个性不喜欢机械，需要新鲜感，有挑战性的事才能挑起兴趣。但在成长、创业和投资的过程中，他又是一个特别讲究计划、战略和纪律的人。

  中学时期的庄辰超就读于上海华师大二附中，虽然不守规矩但老师也很喜欢。“我们学校比较特别，好像特别鼓励不守规矩的孩子。”

  庄辰超之外，后来易趣网的CEO邵亦波、光速创投董事总经理宓群等，华师大二中毕业的。

  “我在班上排名比较靠后，偏理科，数学最好。”庄辰超笑称同学间学霸很多，拿下的奥赛金牌数不过来。

  “我得的也是数学奖，全美数学竞赛一等奖，其实在班上排不上号。”他谦虚地说。

  初中开始庄辰超就一直住校，没有父母在身边，基本自生自长。这样的经历不仅锻炼出他的自立性与独立性，还在不知不觉中积累了珍贵的同学资源。

  比如诞生还早于的淘宝的电子商务网站易趣网，其CEO邵亦波跟他是同学。“中学时很难忘的经历是和同学一起打扑克牌，彼此交流收获很多。我最早在大学期间成立的那个公司，创业伙伴就是中学的同学。”

  1994年，庄辰超中学毕业，考入北京大学电子工程系。

  在他进校三年之前，一个名叫李彦宏的山西学生刚刚从北大信息管理专业毕业，前往美国攻读计算机硕士学位。

  两位搜索技术天才在未名湖畔没有交集，谁料想多年以后，却携手走进了华尔街。

  创业能手

  蚂蚁也能绊倒大象

  庄辰超读大学时，正逢国内电脑从386时代跨入奔腾时代；软件从DOS升级到Windows95；所有的热点都在PC上。接着，互联网热潮从美国蔓延开来，庄辰超有点动心。

  1997年，雅虎依靠搜索在美国如日中天，庄辰超看到了机会。

  “获取信息是人类最基本的需求，而搜索引擎是获取信息最好的平台。”年仅21岁的庄辰超和朋友作出人生中一个重大决定：创业做搜索。

  当时，美国有一家非常成熟的拥有搜索引擎技术的企业叫Verity，是全球500强企业的首选检索软件。而庄辰超做了一件类似今天小米手机基于安卓系统二次开发米柚系统的事，即以Verity软件为蓝本开发了中文搜索引擎“搜索客”。

  这也使他与搜狐的张朝阳等并列，成为中国搜索引擎第一批产品的创立者。搜索客推出两年后的1999年，李彦宏才回到国内创立了百度。

  后来，搜索客被卖给了默多克的新闻集团和人民日报合资创办的网站chinabyte。接下来，庄辰超又参与创办鲨威体坛，担任首席技术官。

  鲨威体坛在1998年世界杯后很快成为国内最大的体育论坛。2000年后的互联网泡沫爆发之前，鲨威体坛幸运地躲过一劫，以1500万美元的价格卖给了李嘉诚旗下的TOM集团。

  紧接着，庄辰超远走美国到世界银行任职。身为世界银行系统架构的核心成员，他设计并开发了内部网系统。几年间，这位“技术男”的眼界不断开阔，思考方式也日趋多元化。

  时间行进至2003年底，一家名为携程的中国在线旅游公司在美国成功上市，让人们看到了旅游与互联网结合迸发出的强大威力。

  在中国，旅游行业的发展速度以每年30%以上的增幅远远跑在其他行业的前面。

  此时，庄辰超和鲨威体坛曾经的创业伙伴也看到，旅游搜索占据了谷歌的重要收入来源。他们敏锐低感觉到，垂直旅游在线搜索引擎存在巨大的商业机会。

  又一个重大决定产生了：再次创业。

  庄辰超告别了四年安稳的华盛顿生活，启程回国。2005年，去哪儿网正式创立，庄辰超一开始担任他的老位置——首席技术官，后来接任CEO职位。

  到2006年1月，当同是上海人的梁建章宣布辞任携程旅行网CEO准备退隐幕后时，去哪儿网刚刚上线半年。前者估值已达15亿美元，后者才获得第一轮200万美元融资。

  “与大象一般的携程相比，去哪儿网似乎还只是蚂蚁的体量。”

  但这只蚂蚁却另辟蹊径，以技术为武装，对大象发起凶猛的进攻。

  去哪儿网从创建开始，庄辰超和伙伴选择区别于携程和艺龙的战略，“网站不涉足具体的机票和酒店业务，而是作为一个第三方的搜索引擎，来索引展示网络上已有的旅游服务。然后进行分类展示和排序，让用户去根据自己的实际需求来选择相关的产品或者服务。”

  这时庄辰超在搜索引擎技术上功力，已远远不是搜索客时期的段位了。

  蚂蚁真正对大象形成威胁，是2010年7月去哪儿TTS（Total Solution）模式的建立。TTS是去哪儿网自主研发的交易平台，是为航空公司、酒店、代理商开发的在线旅游产品销售系统解决方案。用户预订产品行为在去哪儿平台上完成，去哪儿网再将生成的订单传给代理商。

  这种模式相当于在线旅游的“中介”网站。

  通过TTS，去哪儿网对机票代理商有了较强的控制力和话语权。这也有利于提升用户体验，体验好了，更多消费者愿意通过去哪儿下单，而机票代理商也愿意在去哪儿卖票，而且拿出更多低价票吸引消费者，从而形成一个完整的商业闭环。

  不过由于在线旅游行业竞争激烈，尽管去哪儿网具有技术优势，但在资金和流量方面却处于劣势。

  2011年6月24日，百度宣布以3.06亿美元现金获得收购去哪儿61.05%的控股权。庄辰超个人持股仅占7%左右。

  对于为何把自己的辛苦喂大的“孩子”转手相让，他告诉记者，在当初的商业计划书里，百度的投资就是可能的发展路径之一。

  “大部分创始人会看见你的公司死在你前面。所以说，创始人控股并不那么重要，享受创业过程，让企业获得长远发展更重要。”

  2013年11月1日，去哪儿网登陆美国纳斯达克。当日收盘市值高达32亿美元，约为携程的一半，艺龙网的4倍。

  终极赢家

  找准位置盈利不难

  去哪儿创办至今已近10年，记者问庄辰超，如何看待这十年的发展？

  他的回答不无惋惜之意。“我们基本上按计划在发展，但现在看还是比较保守。失去的机会远远大于抓住的机会。”

  如果可以重来，他会选择在2009年一路激进：更早介入线下交易，更大规模扩充招聘团队，很多方面的基础设施投资也会更有力度。

  说到这里又不得不再次提到携程。携程现任CEO梁建章也是技术天才。

  在线旅游战场，两位天才短兵相接，纠纷不断。但如今，市场一度传出合并的“绯闻”。

  就在本月初，携程还向媒体表示，去哪儿网通过大量“马甲”代理商等方式以技术手段给予更多优先排序，其搜索比较平台的公正性完全丧失。对于如此指责，庄辰超向记者说，携程酒店在去哪儿平台处于全面劣势，是由于价格偏高，消费者很少点击和选择。

  他还透露，从去年开始，去哪儿已经全面切入OTA（在线旅游代理商）业务。

  之所以这么做，庄辰超说，国内外的在线旅游市场足够大，移动互联时代下，智能手机为客户提供更多的自主选择能力，也产生了许多以前没有的需求。“既然中国的消费者需要更多品类、性价比更高的旅游产品，去哪儿就一定要尽力满足。还有一个原因是，OTA业务这一块，行业内有竞争对手认为我们做不起来。”

  他补充说：“好像做原子弹的不一定会去做茶叶蛋，但如果做茶叶蛋的说，做原子弹的做不了茶叶蛋，而且会饿死，那我们就要做做看。”

  按照庄辰超的说法，去哪儿做OTA业务完全没有想象中困难。“其实就是个体力活，加上我们采用了新的技术手段做直签，别人可能用10年获得数万家直签酒店，而我们只用1年就有17万家了。”

  对于携程与去哪儿的合并传闻，庄辰超没有正面回应，只是对记者强调，“去哪儿将是中国在线旅游市场最后的赢家。”

  尽管庄辰超对去哪儿网的未来信心满满，资本市场也给出了超过200亿元人民币的估值。但今年二季度，在总营收入增速高达127%的同时，去哪儿网净亏损达1.96亿元。

  什么时候能走上持续稳定盈利的轨道？

  “我认为这个根本不重要。”

  在庄辰超看来，企业最核心的竞争力，是它在一个社会运转中起到举足轻重不可或缺的作用。“当你处于这样的位置，企业一定盈利。就像我们的机票业务，现在想不盈利都不行。”

  所以，他关心的不是何时盈利，而是如何把事情做到足够好。

  有趣的是，在庄辰超描绘的蓝图中，最终旅游行业就像Matrix（电影《黑客帝国》）。

  “一个纯软件系统，一端连着所有消费者，一端控制所有旅游资源，每一个元素，包括每一个房间，每一张床，每一张机票的check-in，每一部汽车的位置，每个景点的刷卡进入，很多很多，一个系统就够了。同时系统会记录我个人的情况，大约知道我的消费倾向，给我一些合适的推荐，同时也知道我旅行的安排，并且作出调整。”

  而去哪儿网，就是未来这个纯软件系统的提供者。

  “到时你们怎么盈利，向谁收钱，是向航空公司与酒店，还是消费者？”记者追问。

  庄辰超的回答是，这样说太微观了，去哪儿网是靠Matching（信息匹配）来挣钱。“制胜武器，是通过技术和服务，将旅游产品供应商的产品信息和消费者的需求需求信息Matching得更好，为社会节约大量资源。 ”

  “最大的牟利空间，就是理论与实践间的差距。”

  庄辰超的每句话，都不断凸显“技术”的分量。至于盈利不盈利这样的问题，他似乎更愿意交给COO和CFO去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