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东山再起》

  ⊙胡艳丽

  如果成功可以批量复制，那这个世界失败便应成稀缺事件，而事实并非如此，成功只是对经历多次失败而依然坚韧不拔者的一次奖励。或许，我们当重新定义“成功”和“失败”，一旦转换视角，不再以成败论英雄，在追逐目标的同时更加注重过程中的体验，生命会变得愈加开阔。

  《东山再起》的两位作者呈现了十位曾经登临事业高峰，又瞬间跌落谷底的风云CEO大起大落实现人生V形反转的故事。其中有安然公司前董事赫伯特·温诺库尔，在经历安然风波后投身公益事业；摩根大通董事长兼CEO杰米·戴蒙曾在花旗银行事业达到顶峰时遭到解雇；克里斯托弗·高尔文兢兢业业在祖父创办的企业供职36年后，被迫离开了企业。他们经历了巨大的职业落差，度过了人生最难耐的低谷期，如今，又都走出了新一轮人生开阔旅程。从巅峰滑向谷底的挫败，再到绝地反击东山再起的成功，着实令人唏嘘感叹，究竟蕴含了怎样的秘密，是什么力量帮助他们浴火重生？

  这十位东山再起的CEO的人生故事，每个都可拓展成一本丰厚的人生大书。作者在裁剪故事时，有意作了“艺术”处理。所有故事的共性特点是前半段故事的主人公皆顺风顺水所向披靡，登上事业的顶峰虽有波折，但似乎也并不费太多力气，而从事业顶峰跌落又貌似他们每个人都是无辜者，是由外部不可抗力原因造成的，对他们失败的原因未能深入透彻分析，忽略了太多细节，这些CEO若想东山再起，在作者笔下又好像没有太大的现实难题，只需要战胜自己的心灵创伤，厘清思路便可扶摇直上。这种写法，有意淡化了现实复杂多变的一面，在某些方面作者也偏听了当事者的一面之词，这不能不说使其原本应有的张力大减。笔者并不否认，这些CEO在一定程度上遭遇了不公平对待，但如果将全部责任归咎于他人以及环境，则失去了良好的审视失败的机会，对于后来者也失去了借鉴学习的意义。

  以CEO得不到董事会的理解、认同为例，如果仅仅归结于董事会的短视浅利追逐短期业绩，未免流于武断。一个不能和董事会无障碍沟通、其战略布局无法获得董事会理解认同的CEO，在沟通方面是有短板的。若及时弥补不足，即使是东山再起，也只能是一次意外。

  其实，失败与成功从来不会那么单纯，它是多种因素促成的结果，其间交织着偶然与必然。这些遭遇失败经历的CEO，也并不像作者所述的那样无辜，而他们东山再起，也注定不会一帆风顺，坎坷与危机对于每个在市场的大江大海中拼搏的人而言，都将如影随形。

  以安然前董事温诺库尔为例，他将公司大厦崩塌的全部责任归结到公司高管层舞弊上，认为董事们按高管提供的材料行使职责，没有任何过错。或许在法律意义上，他们确实没有责任，但他们在担任董事期间就没有任何失职失察之处，面对后期曝出的各种企业问题，不需要自我检讨反省吗？况且温诺库尔还担任了董事会财务委员会主席，对安然轰动世界的财务造假，他就不需要承担一点失察之责吗？我们更期望听到这些当事者对失败的深刻反省，如果仅停留在自我情绪修复、自我辩护层面，那是有失诚意的，也真是浪费了一次涅槃重生的机会。笔者以为，只有深刻认知自身的短板，认识过往行为偏差，才能在再次创业过程中利用好这些宝贵的经验，惟其如此，曾经沉痛的失败经历才会转化为再次成功的助力。如今，温诺库尔在慈善领域工作，或许他已远离了曾经的是是非非，只能说他接受了来自时间的馈赠，这是一个善于遗忘的世界。

  《东山再起》记录的十位CEO所面临的，并不是来自市场的竞争，更多的是来自于企业内部、来自董事会的压力。以摩托罗拉公司第三代CEO克里斯托弗·高尔文为例，他的祖父创办了摩托罗拉，祖孙三代为摩托罗拉事业不懈奋斗。任何企业都有自身的运作规律，摩托罗拉亦不例外，在其发展过程中同样积累了一些问题，某些业务线乃至产业发展战略均需要调整、修订。如果此时再遭逢市场变化，那对于处于调整期的企业而言，则是一场生死考验。幸运的是，克里斯托弗及其团队对此做出了一些积极应对，为摩托罗拉后续良性发展奠定了基础；不幸的是，这些举措需要时间的涵养才能显现成效，在2001年至2003年间，企业财务业绩并未改观。董事会并没有耐心等待企业财务业绩的改善，也不愿意倾听或者相信高尔文团队的解释，一纸让高尔文下野的决定，直接粉碎了高尔文对未来的全部计划。有类似经历的并不止高尔文一人，捷蓝航空的创始人大卫·尼尔曼、福特汽车公司前CEO雅克·纳赛尔都有过类似被迫出局的惨痛经历。

  对于已实现财务自由的顶级CEO而言，事业上遭遇突如其来的失败，最难过之处并不在于生活压力，而在于心理落差。由万众追捧突然被媒体当成反面典型，会令人对自身价值的认知大打折扣，甚至对从前走过的路持怀疑态度。笔者非常赞同前英特尔董事长安迪·格鲁夫的观点，昨天还是CEO的你，和今天不是CEO的你，并没有本质区别，“没错，你是丢了工作，但你还是同一个人”，越是遭遇人生挫败，便愈要坚定地相信自己的价值，认真总结失败的教训而不是盲目自我否定，会令人更加强大。

  要想走出生命的低谷，并没有绝对统一的方法，心灵的创伤需要用坚强、坚韧的心，以及亲人朋友的支持、信任来共同疗愈。《东山再起》所记述的CEO们的自我救赎之路虽不尽相同，但共同指向的却是面对真实的自我，重新审视什么对他们而言才是最重要的。健康、亲情、友情、事业、财富、自我价值实现，兴趣爱好，就如同人生的七巧板，如何拼配出适合自己的人生图形，终要因人而异。即使是对平常人而言，厘清这个问题，也同样会令生活化繁为简，原本沉重、臃肿的生活会变得豁然开朗。

  在这方面，笔者颇为感叹，或许这些失败过的CEO，当学学“中国智慧”，看看任正非、柳传志、马云等人如何四两拨千斤，用变通的智慧,以较少的股份玩转企业江山，即使在退隐、集体决策的大幕下，他们依然能掌控企业全局。很多时候，事在人为，不论生活、还是事业，那种长驱直入，猛攻硬打的手法，最容易遭遇挫败。在企业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谋生意经，怕也只能是传说。在各种利益交结的企业当中，学些迂回婉转的策略，先自保而后再呵护企业，当是CEO们的前置选项。

  再以大卫·尼尔曼遭遇解聘为例。作为一家航空公司的CEO，带领企业建立起各种应急制度，做好防范恶劣天气的预案，是平时便应做好的功课。显然，面对“暴风雪”袭击，尼尔曼交出的答卷是低于业内平均水平的。出现如此严重的事故，企业无人为此担责，又如何让全员引以为戒？他被迫离开企业，本身具有一定合理性。笔者相信尼尔曼已吸取了教训，在巴西重新起飞之时，也必定在新设公司的管理上有了若干改进。失败是痛苦的，却铸就了一双让尼尔曼飞得更高、更远的翅膀。

  还有不能忽略的一点是，这些CEO东山再起，看上去远比普通人创业要容易得多，其原因在于尽管他们重重跌了一跤，但并不等于就将之前所有的积累全部清零。其积累的行业经验、织成的广阔人脉网络，磨炼出的领导艺术，以及在失败中总结出的经验教训都是助其事业二次起飞的关键动力，这与初次创业者的创业面对的环境和压力不可同日而语。

  虽然未必所有的努力，都能转化为心中期待的果实，但在努力的路上，收获的风景远比成功更重要。那么成功究竟是什么？是巅峰时刻的万众瞩目，是财富地位峰顶的万人膜拜，还是心灵的满足，内心的安稳?每个人都会对成功有不同的定义,而在本书中,你会发现,这些实现V型反转的CEO,其对人生、事业的态度都发生了某些改变，经历失败后，他们能更从容地面对本心，面对人生的沉浮起落，也对自己有了更准确的认知，获得了更多人生智慧。失败、挫折都已成了他们宝贵的人生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