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智谋》(Strategeme) (瑞士)胜雅律 著 袁志英 刘晓东 等译 上海人民出版社 2006年8月出版 |
| 远交近攻战略为秦国统一天下发挥了巨大作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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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志英
这是一本奇书, 是西方人撰写的第一部向西方介绍三十六计的专著,引发了世界范围内的“智谋热”。德国的《法兰克福汇报》为此称作者瑞士汉学家胜雅律(Harro von Sen-ger)为“西方智谋学的领军人物”。
高中毕业那一年,胜雅律生平第一次看到汉字,觉得无比新奇、神奇、神秘。在苏黎世大学法律系6年专业学习期间,学汉语成了他调节、丰富业余生活的主要手段。毕业后第二年,抵挡不住中国文化的魔力,他去了台湾,一面学习中国法律史,一面进修中文。有次老师随口说了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引起他极大好奇心,非得“打破砂锅问(纹)到底”、弄清其他35计不可,从此便和“三十六计”结下不解之缘。
1975年夏,他到北京大学历史系进修。那时文革还在进行,乃是“阴谋诡计”繁荣昌盛之时,对他探讨“三十六计”可说是天赐良机。他订阅了“老外”所能订阅的所有中国报刊,“天天读”,“雷打不动”。两年之后,他满腹“计谋”地回到了瑞士。1988年,他准备和撰写了多年的《智谋》问世,迄今德语原版已再版15次,并译成英、法、俄、荷兰、意大利、葡萄牙、西班牙、土耳其、塞尔维亚等文字,有关的评论文章汗牛充栋。美国企鹅出版社出版了《智谋》简缩本,将其与伊索、狄德罗、拉封丹、普鲁塔克、叔本华、希罗多德、尼采、修昔底德、克劳塞维茨、马基雅弗利、蒙田、伏尔泰和莎士比亚等大家的著作相提并论。
《智谋》从诸子百家的著作出发,围绕着“智”、“知”、“权”、“圣”、“权谋”、“智谋”来说明“计谋”或者说“计”在汉语中来历和其本来的意义。胜雅律赞赏中国人视智谋为中性的看法,并引证中国智谋学家于学彬的有关表述:“它只是一种工具而已。工具只有好坏之分,而没有善恶之别。这正像切菜用的刀,我们只能根据它是否锋利而评论它们是否好使。”胜雅律进一步论证,欧洲的童话、笑话、中短篇小说和谐剧文学,也大都是“以滑稽可笑的方式认可计谋乃为体力和社会地位上的弱势人群的斗争手段。”
中国有济公的故事,有阿凡提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都施用计谋。胜雅律则常常提到德国梯尔·欧伦施皮格尔的故事。梯尔有句名言:“谁要是挨饿受苦,谁就会想出一些计策来。”格林兄弟童话、希腊神话中的人物全都施用计谋。施用计谋者还不光是童话、神话和传说中的人物或动物,在现实生活中人们都会“随时随地、本能地施用计谋”。此话然也。羽扇纶巾,贩夫走卒,庙堂之高,江湖之远,遇到急难,为解决问题,哪个不或眉头一皱,或策划于密室,想出的法子就是计策,且大多不出“三十六计”的范围。胜雅律甚至语出惊人地认定,“万世师表”的孔夫子是“隐密的计谋大师”。他举出的例证有:
叶公语孔子曰:“我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孔子曰:“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
胜雅律评论说:“孔子和他人交往时也并非总是‘直在其中’,季氏家臣阳货把持鲁国政权,想让孔子来见他,以提高身价。孔子不予理睬。可阳货‘抛砖引玉’,送孔子一头猪,按理数孔子应前往致谢。孔子故意趁阳货不在家时前往拜之,这样一来他既没有失礼,同时又避免了不愉快的相遇。这里孔子施用的是‘避实就虚’、‘金蝉脱壳’之计。胜雅律还举例说,一个叫儒悲的人要见孔子,孔子称病不见。儒悲刚刚走出家门,夫子便“取瑟而歌”,“使之闻之,使儒悲知其非疾,以警教之也。” 孔子这里是“无中生有”、“假痴不癫”、“打草惊蛇”三计并用。但儒悲究竟犯了什么错误,从《论语》中却找不到答案。在笔者看来,孔夫子施用这些小计策,并不使人觉得他为人狡诈,反而凸显了他机智、人性的一面。
胜雅律认为,西方人做出计谋根本不存在的样子,其实无论过去现在,西方人都是凭着直觉随时随地用计。他引用德国大诗人席勒的诗说:
在生活中并非总能
保持儿童的天真,
发自内心的声音这样提醒我们。
经常提防阴谋诡计,
诚实君子的话语也并非永远出自真心。
为了说明“三十六计”的普世意义,胜雅律从西方文学、历史、日尔曼文化、《圣经》中列举了大量例证。对胜雅律来说,重要的不仅仅是某个计谋的技术运作方式,还要揭示计谋的超时空性。所以他将来自不同时代、不同文化区域的极为相似的例说罗列在一起,以此来捕捉“三十六计”中所隐含的普遍人性。
《智谋》对“三十六计”作了一番整理,按所达目标的重点将其分为6大基本类型和3大类,这是胜雅律独创:
1. 虚构计:用虚构事实的方式而实施计谋;
2. 掩饰计:用掩饰实际存在事实的方式而施用的计谋;
3. 信息计:为了获取或告知对方未被发现的事实而施行的计谋;
4. 趁机计:利用有利的事实或形势而施行的计谋;
5. 逃避计:为避开棘手的处境而实施的计谋;
6. 混合计:采用一至五类中两个以上方式而施用的计谋,比如说虚构计和掩饰计并用。
现实情况是多层次的,是不断变化的,施计者可以影响它,可以改变它。若从与现实的关系着眼,胜雅律干脆把“三十六计”分为三大类: 蒙骗计(第1第2类型)、机灵计(第3、4、5类型)、混合计(第6类型)。
这样的分门别类大大有利于对“三十六计”的分析和基本把握。胜雅律认为西方人头脑里有的是一个个计谋事例,显得杂乱无章;而中国人将这些事例整理出“三十六计”来。“欧洲人在计谋之林中看到的是彼此之间没有任何联系的一棵棵树,而中国人则借助三十六计将一棵棵数不清的树整理归结于几种树,并由此得出有关一棵棵树的结论。”他还说,中国人将“三十六计”一方面看成是自己计谋行动的方针,另一方面看成是看穿别人施用计谋的指南,“所以中国人在计谋领域中比起计盲的欧洲人来说要游刃有余得多。”正因为英国的中国问题专家对中国的计谋意识一无所知,结果使得伦敦在关于香港回归的谈判中犯下了“巨大的估计错误”。
胜雅律追踪每个计语,刨根问底弄清其历史和现状,同时作横向比较,从而为其建立起富有立体感的档案。有的计语出处在中国典籍里语焉不详,硬是被这个瑞士的汉学家探讨了出来。比如说“浑水摸鱼”之二十计的来源就是由他首先发现的。他举例说,上天入地,东方西方,天文地理,三教九流,诸子百家,古今中外,搜求之宏富,史无前例。所有这一切,为的是坐实中国“三十六计”的深刻性、广延性、普世性,还有它那勃勃生机。也可以说,经过胜雅律之笔,世界古今文化在“三十六计”的名下来了个大会师。
中国经济在腾飞,世人都在谈论“北京共识”,然而对外文化交流却以10:1的比例大大入超。当此之际,中国文化插上“三十六计”的翅膀飞向海外寻常百姓家,真乃可喜可贺。当代西方小说里也每每提起“三十六计”,像帕莱(Inka Parei)在其《女拳师》里,什么“调虎离山之计”,什么“以逸待劳之计”,写得很是顺溜。
可以说胜雅律全面接受、创造性地发展了中国的的智谋学,并使智谋学上了一个新台阶。
胜雅律的奇书与走向世界的三十六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