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晖
皇帝都希望天下太平,传之万代,所以皇帝喜欢清官,即使坏人也喜欢用好人。但哪朝哪代都不能杜绝腐败,而且都亡在腐败上。皇上想不想办法呢?想啊,从朱元璋把贪官剥皮填草曝尸到雍正的密折检举制度,都不见效,照样“一任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为什么呢?
皇帝也喜欢贪官,吃喝嫖赌,声色犬马,斗鸡走狗,毕竟是贪官在行,而且很有眼力架儿,不用皇上说,就都替皇上想到了,搞定了。比如,宋徽宗后宫粉黛三千,家花养了满园子,还是想尝尝野花的味道,于是有人推荐了李师师,还带着皇上去了。这工作,包拯、海瑞做得来吗?所以,皇上也不能不用贪官。
更麻烦的是,皇上就没能给臣子一个廉洁的环境。为什么呢?皇上把官职当成了“肉”,有肥有瘦还有五花,每一块在皇上心里的份量都不一样,自然就把肥缺给自己喜欢的臣子。比如,盐茶道,管着盐茶这些垄断行当,盐商贩盐,茶商卖茶,都要有盐引、茶引,也就是专卖许可证。这玩意儿给谁不给谁,学问可大了去了,垄断的权力就能换银子。就算十八省巡抚总督,也有天壤之别,江浙之地富庶,云贵之地贫瘠,油水自然大不一样。皇上会把那些好地方,或者说把肥缺给那些为“朕”帮过忙的臣子,比如带“朕”去歌厅找李师师的那位,慈禧太后就曾把当年接济过她家的吴棠提拔成四川总督。吴棠是个饕餮之徒,天府之国的川菜把他喂得大腹便便,被人谑称为“一品肉”。您想,这样的人肥了,当地的老百姓能不瘦?
从皇上那儿就把官儿分成了肥缺瘦缺,啥意思呢?方便刮地皮的就是肥缺,穷地方本来就没钱,刮地皮当然也不容易。康熙皇帝任命曹寅(曹雪芹他爷爷)为江宁织造,笤帚一动就能撮一簸萁钱,所以曹家很肥,《红楼梦》都写了。而像贵州那地方,自古“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人无三分银”,太瘦了,虽然贪官也没少出,但刮地皮的难度无疑大了许多。
说来说去,在皇帝的心里就是默许臣子刮地皮的,底下的官儿还能不贪?虽然时不时地也惩办贪官,可那或者是民愤太大,闹出了乱子;或者是找个碴儿修理政敌,一惩办就抄家,刮来的地皮也就归了皇帝老子。
归根结底,封建集权体制天然地孳生腐败,根本无法防治。所以,历朝历代无不亡在吏治上。
过去的官儿不得了,权力太大,大到能自定“火耗”。过去的税收是国税,交给朝廷的,地方上的税收叫“火耗”,也就是地方上的财政收入。除了有数的俸禄和行政费用,官员的津贴、误餐费、车马费、置装费、住房补贴、养师爷请客的钱都要从火耗上出。所以,贪官玩儿命加火耗,以便自己尽快富起来。
这么一来,老百姓就苦了。钱都被刮走了,扩大再生产根本不用想,所以中国的商业、制造业都很落后,落后到对着列强的坚船利炮干瞪眼儿挨打。更麻烦的是,如果老百姓连粥都喝不上了,一句“闯王来了不纳粮”就得到天下响应,朱家王朝就完了。
皇帝垄断了肥缺瘦缺,官吏垄断了地方的税收,垄断了商业、农业的生产许可证,这就压抑了资本主义经济的萌芽,财富蛋糕不可能做大。加上列强用炮舰、鸦片贸易带来的不平等,于是经济越来越抽抽,直到玩儿完。
历史就是一面镜子。
垄断不是不需要,对于涉及经济命脉、国计民生的金融、军工、尖端技术、资源、重工业当然应该理直气壮地垄断。但有些行业是“伪垄断”,或者说根本不需要垄断的行业,却一直被垄断着,比如烟草、盐业。
烟草业的工资水平不用说了,充分竞争的行业根本没法比。我们不妨拿军工与烟草相比,相信前者的工资水平仍然不及后者高,但无论是对国家的重要程度还是其中的技术含量,烟草都不能与军工相提并论。但为什么烟草能够获得暴利呢?因为烟草利用了垄断向消费者漫天要价,比如10元一包的烟,成本是多少?毛利率、净利润率又是多少?不用算。盐的成本大约四五百元一吨,可一斤盐卖多少钱?须知,烟卷和盐都是易耗消费品,细水长流地一算,老百姓掏的钱可海了去了。
但军工不行,国家统一采购,企业不可能漫天要价。所以,做导弹的不如做烟卷的赚钱多。
或许有人会论及烟草、盐业关系到国计民生,恕咱水平低,看不出来。封建社会对盐茶的垄断,是因为那是统治者的主要财政收入,而现在烟草、盐业在整个国民经济中还占多大比例?要说关涉人民生命健康吧,为什么医药、畜牧、饮食能够放开?那玩意儿比医药还重要?
“伪垄断”挤压了草根经济的生存空间,影响了就业机会的提供,更影响了社会总财富的增加,一部分人以国家的名义垄断,财富快速膨胀起来,但并不等于每一个垄断行业中的人都得到了丰厚的待遇,比如整天“面朝海水背朝天”的盐业工人能挣多少钱?
李逵喝酒吃肉,因为人家有本事,如果李鬼也吃香喝辣,那就说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