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詹姆斯·希尔顿的小说《消失的地平线》，“香格里拉”不胫而走蜚声中外。但香格里拉在哪里？2001年云南迪庆藏族自治州中旬县更名为香格里拉县，随后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稻城亚丁的日瓦乡更名为香格里拉乡，亚丁有了前缀———最后的香格里拉，或曰香格里拉之魂。西藏坐不住了，说香格里拉在西藏的三江并流区。争来争去，三省区终于坐到了一起，2002年达成打破行政区划局限共识，承诺在未来10年内共同投资500至800亿元，将川滇藏三省区交界处的九个地州建设成“中国香格里拉生态旅游区”。如今，这个跨行政区划的大香格里拉旅游区，已列入国家“十一五”区域旅游规划。这里最重要的问题有两个：一是旅游经济的文化悖论，二是旅游支出的环境成本。

　　旅游经济的文化悖论和环境成本

　　旅游经济与传统文化之间，存在一个既相互依赖又相互否定的悖论。作为消费经济的旅游，它要求当地的文化资源遵循“顾客是上帝”的市场原则对旅游者提供服务。结果是当地的文化“产业化”，传统文化成为一种可供出售的商品。这种现象在少数民族地区尤为突出。在少数民族地区，高品和极品的旅游资源无不集人文价值和生态价值于一体———蜂拥而至的游客就是冲着这种综合价值而来的。而旅游业之所以能够发展，相当程度上又是因为传统文化的魅力和吸引力。这本身并没有错，问题在于当下的旅游开发模式：保存了传统文化的形式，损害了传统文化的内核———丹巴甲居藏寨也许将会是一个典型案例。长远看，若传统文化的灵魂失去了，当地旅游业的吸引力也就消退了。

　　至于“香格里拉生态旅游区”目前的所谓生态旅游，则绝大多数都还停留在初级阶段：强调旅游生态享受多而强调生态观照少，强调旅游资源开发多而强调资源保护少，强调旅游经济利润多而强调环境成本少；强调“认识自然、走进自然”而忽视“敬畏自然、保护自然”；不少生态旅游产品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生态旅游产品，而是“自然旅游”或“观光旅游”的变形；对旅游活动本身对生态的影响、对资源的破坏不甚重视，甚至有意无意地被忽视。简言之，香格里拉的生态旅游开发正面临着“可持续发展”的生死考验：

　　一些地区在“扶贫”、“打造世界品牌”名义下放任竭泽而渔的开发，造成“资源空心化”。由于上游和周边森林大面积砍伐，九寨沟湖泊的水位近年来已降低了6至30厘米，一些特有的浮游生物已经绝灭；黄龙的一些天然堤坝和池底开始退化、变色，岩溶湖面临衰亡威胁。九寨沟大建宾馆酒店，大搞房地产开发，严重破坏自然生态和景观，最典型的是“九寨天堂”、“康巴林卡”，鼓动媒体，甚嚣尘上，开发商捞了个盆满钵满，原住民的利益和当地的长久之计却无人虑及。1999年以来，某公司“承租”海螺沟，期限40年，开发商的机会主义加剧了冰川消退，遍地开花的小水电彻底破坏了整个景区的生态平衡。到亚丁这个号称“最后的香格里拉”来的旅行者，一边游山玩水一边采药挖宝，导游和当地接待人员，有的无动于衷，有的宣传介绍，有的甚至动手帮忙———这哪里是什么生态旅游？

　　而香格里拉地区倡导的“自驾游”，也尚处在无组织统筹、无机构协调的状态。关于自驾游的规划、促销、基础设施建设等，存在许多盲目性和脱节的地方。比如，道路、防护栏、标志标牌、服务站、加油点、修车点、导行导游、救助救护乃至自驾游营地等基础设施的投入和维护，自驾游的旅游执法、交通管理、资质认证、汽车租赁、环境保护、专项保险等，都需要进一步通过实践予以加强和完善。

　　多赢的“神圣生态自驾游”

　　藏传佛教是大香格里拉地区最主要、最普遍的宗教，信徒众多名寺遍布，不用说这本身已经是一种珍贵的人文旅游资源；更重要的是，随着国家宗教政策的落实和信众宗教生活的正常回归，作为藏传佛教正道的核心价值也将得到弘扬，而其“敬畏自然，节制人欲，善待生灵，自尊自强，正义平等，慈悲非暴，和平不战”的内涵，与生态游的宗旨、自驾游的意趣，不正好一脉相通吗？生态游、自驾游无疑是推动大香格里拉地区发展的动力，但是，如果我们的生态游还如目前一样停留在“大众游”、自驾游还停留在“观光游”的水平，那它就难以持续发展。退一步说，缺乏人文观照和精神内涵的所谓生态游、自驾游，与我们当初的追求和愿望也是南辕北辙的。

　　大香格里拉地区发展生态游和自驾游，不仅有其独特的自然资源和人文资源优势，还有其独特的文化资源优势。一旦我们能以藏传佛教核心价值把生态游和自驾游有机地“黏和”在一起，则生态游的宗旨、自驾游的意趣，就都得以通过这种精神价值而得以彰显。这种集藏传佛教正道核心价值和生态游及自驾游内涵于一体的“神圣生态游”或“神圣生态自驾游”，将形成一个多赢的局面：

　　第一，“神圣生态游”可使大香格里拉地区的各类旅游资源既得到有利开发的同时又能得到有效保护，全面克服“三过度”的后遗症，逐步修复生态环境，确保各类资源永续利用；“神圣生态游”还有利于吸引和整合外部资源，推动大香格里拉地区经济社会结构现代化进程的持续发展。

　　第二，“神圣生态游”既能发掘藏区独特文化资源的市场价值，又能通过这种发掘有效地保护藏族民族文化特质，使其不致被商品化或市场化淹没。这意味着，旅游经济的文化悖论将逐步得到化解。

　　第三，鉴于大香格里拉地区的独特地位，鉴于中国各地藏区宗教文化的同质性以及汉传佛教与藏传佛教的互通性，“神圣生态游”可以进一步推广到整个藏区和全国，具有普世价值。持之以恒，生态旅游的环境成本也就能如期收回。

　　“一花一世界，一笑一菩提。”不论哪路游客，只要他一旦加入了香格里拉之旅，那么他通过“神圣生态游”所收获的就绝不仅仅是身心的放松、耳目的愉悦、见识的增长；更重要的是，作为一个自然之子，他将经由“神圣生态游”收获人与自然的和谐：精神高尚了，灵魂纯洁了，思想深刻了，心地善良了，情趣高雅了……能获得一个人作为真正的人的升华，那是人生何等的快事、幸事！

　　（作者系西南民族大学经济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