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兴维 西南民族大学经济学院教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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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水北调西线工程“杞忧” 中国缺水,北方更甚;所以要南水北调,把长江水调往华北、西北。不过,南水是否足够北调?南水北调到底能解决什么问题?值得多虑。
一个本来缺水的地方引进水后可以改善民生,兴办种、养、加工业,抑或原有行业再度兴旺起来。但这水是引来的,能不能有长期保证?随着经济增长、社会发展、环境退化特别是自然变迁,南水发源地提供的可调水源可能会越来越有限甚至干涸;北调目的地也可能因为先前尚有水可引而过度发展超过引入水资源的承载力。如果有朝一日无法保证用水需要甚至缺水更严重,问题可就大了;原本一个短期的局部的错误、失误,到时完全可能演变成一个长期的全局的错误、失误。至于引水造成原有生态系统改变可能产生的副作用,则更难以预计、估量。长江流域的整个生态系统乃至社会的生产结构和组织结构,都与长江的水量(流量)密切相关。在东、中、西三线把长江水调往北方,会对长江流域的生态系统和社会系统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平心而论,人们对调水后可能产生的生态人文系统问题缺乏精神准备甚至浑然不觉。自然环境、资源环境的变化,包括人为造成的自然环境、资源环境的变化,会对人类环境和社会环境产生什么不利后果,是人们很难预测的;而想进一步弄清这些变化的机制及其引起的一系列连锁反应的关系,就更非易事了。
特别是南水北调西线工程,要在世界屋脊上打造人工天河,把金沙江、雅砻江、大渡河的水引入黄河,不仅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技术挑战,而且一旦开工,还可能遭遇一系列眼下根本无法意料的事情,还极可能引发一连串严重后果。
我们对青藏高原上大江大河的发源、发展、演化的自然规律究竟知道多少?青藏高原还在隆升,长江、黄河水系的关系未来会怎么变化?在这里贸然开凿人工天河意味着什么?迄今都无法回答。唐古拉山、巴颜喀拉山地区新构造活动活跃,江河源区的生态与此息息相关,海拔3500米至4500米的百数十公里长距离引水隧道、高水位拦水大坝对这一地区的地质和生态会产生什么后果?恕我武断,这将是一个巨大的隐患,只怕到时候救不了黄河还毁坏了长江!
地球上水资源的结构和时空分布,是大自然在漫长的自然演化过程中形成的,绝非人力、人愿所能随心随意改变。包括西北在内的中国北方缺水,根本上是或起码主要是自然现象或自然规律使然,而几千年来中国人的生产、经济、社会活动引致的缺水则是一个主观原因。南水北调,本质上还是人定胜天的认识和思想在指导。其实,人是不能胜天的,只能顺天。人们所做的一切,都得与自然法则相符,否则就会受到惩罚。对此,我们绝对需要实事求是。
多少世代以来,正是因为缺乏对自然法则的认识、理解和顺应,“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殊不知这一斗,其患也无穷:森林减少了,草原沙化了,湿地干枯了,湖泊萎缩了,滩涂消失了……自然界数十亿年数万万年数千万年数百万年数十万年来形成的生态平衡,因为人类只争朝夕,只消短短几百年几十年十几年乃至几年仿佛就被打破了。于是,天空的降水和地表的蓄水及其间的均衡也被打破了;降水趋于减少、集中,蓄水趋于流失、干涸,水土涵养成了一个梦想,再加上浪费、污染和滥用,缺水还不一年甚于一年?
西北地区缺水干旱,蒸发量是降水量的几倍十几倍几十倍,是世界上最干旱地区之一,很多地方是人类不宜进入区。西南地区多大江大河,降雨量亦大,名义水资源丰沛。但以石灰岩喀斯特地貌为特征的西南山区,不乏山高水低、生态恶劣、不宜人类居住的自然障碍区;许多地方峡深坡陡,降水集中在雨季、夏季,因而实际长期处于干旱。可见,无论西北还是西南,实际上都缺水,只不过形式和程度不同罢了。
从根本上讲,所谓缺水,无非是人们对水的需要量超出了自然界的水资源承载量。因为地球上的水资源(特别是淡水资源)是一个既定量,所以这个问题在本质上可以归结为人类社会环境与生态资源环境的协调问题。还有就是人们对水的需求量超出了水利业能够提供的“产品水”供应量。因为水利业提供的“产品水”的数量并非其价格的函数,所以这个问题在本质上又可归结为水权、商品水、水价、水市场的供求矛盾问题。
简言之,缺水,首先是自然资源禀赋问题,其次是社会经济机制问题。解决之道,既要开源,更要节流,节流胜于开源。无论在当今情势下还是在未来很长时期,我们都必须实现两个转变:一是从工程水利到技术水利的转变,以杜绝或减少不合理用水;二是从资源水利到经济水利的转变,以杜绝或减少不经济用水。这是水资源作为匮乏的生存资源提出的要求,也是作为稀缺的经济财货提出的要求。唯其如此,人们才会真正珍惜水保护水,才会切身感受到近处节水胜于远处引水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