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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鲍利斯·叶利钦的葬礼上,普京高度评价叶利钦“真诚的尝试用自己的全部力量,让千万名俄罗斯人生活得更好”,称“他是真正充满了俄罗斯气质和博大胸怀的人,他有百折不挠的毅力和果敢的决断力”。在叶利钦活着的时候,很少听到俄国官方过对这位“俄罗斯首任总统”的赞扬,更别说这样的溢美。
俄罗斯谚语说,“对于逝者,除了说好话,什么都不要说”。 在叶利钦逝世后,俄罗斯舆论对于这位总统的评价也开始变得更加温和。没人再谈寡头、北约东扩、人民生活赤贫,国家经济崩溃、车臣战争之痛,哪怕是被作为笑料谈论的醉酒而引起的“外交事态”。
但正像所有在历史的风口浪尖成为风云人物的政治人物一样,即便是已经离世,评价依然褒贬不一。何况,对叶利钦的评价总处在历史和意识形态的纠缠中。1990年底苏联解体引发的大辩论,十多年后仍然没有沉寂。
这从周三的葬礼上就可以看出端倪,所有前苏联国家的首脑都出席了葬礼,但格鲁吉亚和拉脱维亚除外;同样,在俄罗斯本国,葬礼第一天,前往吊唁的人就超过了2万,所有俄罗斯联邦的政治家和议员也都参加了吊唁,但俄共除外。
俄共一位领导人在议会上宣布俄共的决定时说,“这是俄罗斯的伟大破坏者的葬礼,我们不会出席。因为我们不只是政治家,我们首先是人,我们有自己选择的自由。”他的话马上就被第一副议长莫罗佐夫打断,“是谁,是叶利钦给了你们这样的自由”。而格鲁吉亚和拉脱维亚则认为,即便是在苏联解体后,叶利钦仍然没有对苏联时代莫斯科对这两个国家的侵夺明确道歉,并以此为理由拒绝出席。
支持叶利钦的人把他看作是苏联解体的直接推动者,并且在苏联解体后带领俄罗斯在未经大规模流血冲突的情况下实现了新旧体制的过渡,为俄国的民主化进程奠定了基石。但批评者认为,叶利钦尽管种下了民主的种子,他自己却并不遵守民主原则。俄罗斯美加研究中心副主任克列门纽克就说,当他“用大炮轰国会,杀害议员,摧毁政府组织中唯一一个可以挑战他的机关时。这一切和民主无关。”
在叶氏9年的总统任期内,俄国经济非但没有得到强劲发展,反而急剧衰落,这成了叶利钦政治生涯最大的软肋。他为俄国带来了民主政治和市场经济,但对于这两者对俄罗斯民族的“兼容性”却缺乏妥善的筹划和考量。尤其是在市场经济领域,从未经受过相关训练和亲身感知的叶利钦显示出了自己盲目的一面,“休克疗法”造成大动荡使得俄国经济近乎崩溃。在之后的国企民营化过程中,财富被集中在少部分大财阀手中,俄罗斯国内生产总值大跌将近50%,数百万人的毕生积蓄在一次又一次的金融危机中化为废纸,国民寿命跌落到第三世界的水平,这一切叶利钦显然都摆脱不了干系。在任期末,他的民众支持率甚至只有个位数,在全俄舆论中心2005年的一项调查中,只有1%的人愿意回到叶利钦时代。
但他的支持者认为,经济崩溃并不能完全归咎于叶利钦。在引导苏联解体的革命中,叶利钦得到了对旧的苏共权力体制不满的中上层的支持;但在重建俄罗斯时,他却把这场本来是“来自上层的革命”转变为一场“彻底的民主革命”,从而极大地冷落了原来的精英们,尤其是军队、立法机关等强力部门。叶利钦的“大改革”没有顺利地推进下去,与他伤害了这部分人的既得利益,从而遭到来自中层的抵制有很大关系。此外,从1985年戈尔巴乔夫上台直到叶利钦结束自己的第二任期的20年里,刚好世界能源市场石油价格一路走低,在找到新的改革良方之前,传统的依靠能源出口换取国际硬通货的俄国经济体制不得不遭受漫长低油价的重压,这是戈尔巴乔夫———叶利钦改革所无法预料到的,也是改革失败不可忽视的背景。
油价在普京任期内掉头飙升,俄国终于凭借巨大的能源优势实现了经济复兴,但对能源出口的过分依赖却恰恰导致了俄国今日市场化改革的迟滞,甚至举步不前。这对于推动俄国市场经济体制建立的叶利钦,不能不说是莫大的讽刺。
叶利钦在政治生涯落幕时以主动“禅让”的方式实现俄国历史上首次和平的权力交接,赢得了世人的普遍称誉,即便是那些最坚定的反对派也无话可说。在辞职演说中,叶利钦请求俄罗斯人原谅他没有为他们做到所许诺的一切。在演讲前的文本中本没有这样的设计,他的顾问、助手也都没有想到他会在演讲中会这样表态。好在电视导演早就习惯了叶利钦不喜欢照着定稿宣读的一贯风格,并且很明智地没有中断录制,从而让全世界都记住了这个不寻常的时刻。告别演说不仅俘获了他的大部分反对者的心,也让他在政治舞台上的最后一刻完成了一次漂亮转身。刚刚做完心脏搭桥手术,白发苍苍的叶利钦和1991年他登上坦克号召莫斯科市民围攻8·19委员会的大无畏形象,从此成为了他在俄罗斯人心目中最难抹去的两个印记。
俄罗斯《公报》周三以“一个时代的葬礼”为标题作了当天的特写。的确,不管对叶利钦的功过如何评价,俄罗斯的叶利钦时代已彻底结束了。但普京的时代才刚刚开始,即使他很快就要结束自己的总统任期。听上去可能难以理解,但这就是俄罗斯。在这个大舞台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正是这些“当代英雄”们,主导了、并将继续主导着这个国家未来的命运。
莱蒙托夫在百余年前就说了,“虽被世界放逐,却怀有俄罗斯的灵魂。我更早开始,也将更早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