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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传红
政府政策和治理仅仅是贫困国家所面临的一部分问题,差异化的诊断的要诀在于,只有对地理条件、政府失灵和文化因素等具体环境作仔细诊断,才能对问题有精辟理解。贫穷的终结不仅意味着结束极端苦难的状态,更意味着经济进步的开始以及伴随着这种经济发展带给人们的信心和渴望。
近两个半世纪以来,在三次工业革命的巨大推动之下,世界人口和人均收入都以前所未有的高速度增长着,正日益创造着一个让世人惊叹的神话:它不仅经常成为环球媒体醒目的新闻标题,而且也是我们每日可看可见的客观实在。从纽约迈哈顿耀眼的写字楼到印度孟买庞大的工业园,从北京笔直宽广的长安街到卡塔尔迪拜市中心的现代化广场──都给世人留下深刻的印象。然而,这一切都无法让我们忽视这个社会不完美的一面。直到今天,仍有六分之一的世界人口被困于贫困陷阱之中,每年都有800万人因极端贫困而死。
世界经济发展模式就如同一场马拉松比赛,绝大部分人在路上被甩掉,只有一小部分能够跟得上,进而受益。由此造成不同人群之间的差别越来越大,彼此距离也越拉越大,这正在日益将世界雕刻为两个不同的世界:一个是富人的世界,一个是穷人的世界。人们发现,一方面富人在饕餮鱼翅鲍鱼的清爽,另一方面贫者却在细品红薯玉米的味道。正如英国《观察家报》今年8月的一个版面所显示的:第一张图,是斥资两亿英镑、装修得富丽堂皇的英国贵族幼儿园;第二张图,是田埂边满脸泥巴的孟加拉学龄前农村儿童。在这里,贫与富形成了一个残酷的对照。
面对这样的全球难题,250年前的英国经济学家马尔萨斯悲观的结论是,除了战争、屠杀、瘟疫等残酷手段之外将毫无办法。然而,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教授、世界著名的发展经济学家和素有“休克疗法之父”之称的杰弗里·萨克斯教授却没有这样的悲观。相反,他在新著《贫穷的终结———我们时代的经济可能》一书中乐观地宣称,贫穷并非与生而来,人类完全有能力在2025年消灭极端贫困,将技术进步所带来的经济繁荣惠及地球上的每一个人。
结束我们这个时代的贫困问题,在萨克斯教授看来,并不是一个预言,而是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在过去的20年中,萨氏一直与全世界几十个国家的首脑、财政与卫生官员一道工作。他说自己曾到占世界人口90%以上的100多个国家访问与工作过,从多个角度观察了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对当前全球贫困问题有着相当深入的了解。不仅如此,萨氏还以自己的亲身体验为线索,指点了玻利维亚、波兰、俄罗斯、中国、印度等国家,向我们逐一剖析了导致贫穷的不同成因。
萨克斯认为,要对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更要对症下药,他认为结束贫困的关键在于帮助这些穷人登上发展的阶梯,至少使他们在梯子底层获得立足点,从而使他们可以自己攀登。在萨氏眼中,这个世界可以分为三个发展阶梯,即全世界有15亿穷人,他们要向中等收入阶梯迈进(全球约有25亿人属于中等收入),进而达到富裕这一台阶(全球有10亿人属于这一阶梯)。他指出,如果没有办法踏上发展阶梯,便不能开始其摆脱贫困的进程。
其实,经济发展过程中最困难的是踏上发展阶梯的第一步,这也是我们这个时代所面临的最大挑战。在过去20多年时间里,萨克斯被多次邀请治疗那些危机横行的国家,他有过在玻利维亚和波兰的辉煌,但也有在俄罗斯遭遇“滑铁卢”的痛苦。从那以后萨克斯成了一个毁誉参半的人物,“休克疗法”顿时也成为一个“恐怖的词语”。实际上,曾经炙手可热的萨克斯在主持俄罗斯“休克疗法”失败之后,行事便转为低调,辞去了很多顾问职务,潜心反省过去的成败得失。从这种角度上来说,本书也可以看作他对自己一生荣辱的回顾。同时,他也发现了发展经济学与临床治疗学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将两者结合起来思考,便石破天惊地提出了他的新哲学———“临床经济学”。
萨氏的临床经济学来自他做儿科大夫妻子的灵感,他说常常在夜里,他怀着敬畏之心看着妻子索尼亚(sonia)快速高效地处理急症和其它复杂病症。萨克斯就想,现在的发展经济学能否像临床治疗学那样准确地对症下药呢?萨氏以为是可以做得到的,就是要实行差异化的诊断,他还形象地说“当你听到马蹄声时,首先想到的是马,而不是斑马”。所以,他认为经济学家要向临床医生一样,需要学习区别诊断的艺术。
可是,长期以来,发达国家将发展中国家的贫穷仅仅看作是政府政策和治理的问题,但萨氏认为这其实并不公平,因为这仅仅是贫困国家所面临的一部分问题,在很多情况下甚至不是最主要的问题。他认为,差异化的诊断的要诀在于,只有对具体环境作出仔细的诊断,才能对问题有精辟的理解。所以,对于地理条件、政府失灵和文化因素等等都要全盘考虑,防止将复杂问题简单化。难能可贵的是,萨氏以相当大的篇幅分析了国际援助中往往带有的意识形态因素,指出这正日益成为发达国家推行西方政治经济制度的工具,“这一切都对结束全球贫穷问题于事无补,相反还会成为相当负面的因素”。
事实上,这本书是关于如何作出正确选择的总结,即基于真正对人类生命的敬畏与尊重从而能够导致一个更安全的世界的选择。萨氏希望人们通过他的科学研究和实际的顾问工作,逐渐认识到我们这个星球贫困人口形成的真正原因,以便于在望闻问切之后,药到病除,将整个世界带到一个更加繁荣的阶梯。
正是在这样的意义上,贫穷的终结不仅仅意味着结束极端苦难的状态,更意味着经济进步的开始以及伴随着这种经济发展带给人们的信心和渴望,这也是萨氏“临床经济学”内在的雄心壮志。在萨氏学术和顾问生涯中,可能没有比这更有价值的了。同时,这也许是萨氏在对“休克疗法”痛定思痛之后,给予这个世界最好的礼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