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从网上看了《色戒》的完整版,深为未经删节的大胆表演震惊,还是李安先生的胆儿大呀——如果不是有故事情节,整个就是一部三级片。
如果一定要拿《色戒》与三级片比,那就是看完后的感觉很不舒服。电影的女主角就是历史上曾受军统指示参与锄奸的郑萍如,那个所谓易先生,就是76号的主人丁默村,与李士群同样心狠手辣,二人堪称汪伪政府的希姆莱和海因里希。
当年郑萍如为完成锄奸使命,不惜牺牲自己的身体与生命,孤注一掷做博浪一击,一个弱女子孤独绝望地周旋于虎穴狼窝,相比之下,史书上的专诸刺王僚、要离刺庆忌、荆轲刺秦王也黯然失色。郑萍如被杀害前,其父不肯以出任汪伪政府的伪职来换取女儿的生命;郑萍如被杀害后,其父仍不肯当汉奸换取女儿的遗体。一家人算得上“情操厉冰雪”了。
电影里丁默村的原型则被写得极有魅力,床上功夫令作为行刺者的女主角折服,而为其买钻戒的豪爽大方也令行刺者心仪不已。最终行刺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关键时刻向其示警,使其逃脱,自己则被处决,香消玉殒。
郑萍如虽属国民党军统战斗序列,但其刺杀行为总还是抗日战争的一部分,如果正史忽略了,也很正常,因为间谍战是暗战,知情者少。但如果去写,却把一个抗日烈士写成这个样子,让人心里很不舒服,把杀人不眨眼的汉奸刽子手写成了有情有义的美男子,让人心里更不舒服。
说起来,导演还算识趣,没有去写江竹筠、赵一曼、刘胡兰,否则必将引起国人愤怒。
据说在丹麦,如果你骂丹麦国王,丹麦人可能耸耸肩不作理会;如果你说丹麦馅饼不好吃,丹麦人会说你无知;但如果你对安徒生说三道四,丹麦人会抽你的耳光。
为什么?因为安徒生是丹麦的英雄。
一个民族的财富是什么?石油,钻石,美玉,或是黄金?
不知道,但有上述财富的却未必强大——中东有油,非洲一些国家有钻石和黄金,缅甸有玉。
看看强盛的国家,多数不是靠矿产资源,而是靠机制和奋斗。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最大的财富是她的英雄和英雄精神。
对于德国来说,康德、贝多芬是财富;对于俄罗斯来说,托尔斯泰、列宾、柴可夫斯基是财富;对于中国来说,孔子、孟子、老子、孙子、女娲、诸葛亮、岳飞、郑成功和许许多多的英雄,都是财富。
当丑化一个民族的英雄,美化一个民族的罪人的时候,会发生什么呢?
市场商品化的时候,学术也在商品化,有些人热衷于做翻案文章,为了吸引眼球,可谓语不惊人死不休:“诸葛亮是个伪君子”、“李白是个蛊惑仔”、“苏轼是个好色男”、“岳飞不是民族英雄”……为了票房和收视率,不惜把民族的英雄与文化妖魔化。
这种事儿过去也有过,却是出于意识形态的需要。文革时批孔子,孔子被称为“孔老二”,乍一听,孔子不再是个文化巨人,倒成了家门口胡同里的小流氓,宣传画上的孔子蜷缩在工农兵的枪尖、笔尖下面,形象委琐;杜甫是地主、曾国藩是刽子手,李鸿章是卖国贼,但回过头来看,历史人物并不像哲学上两分法那么简单,历史人物是复杂的、多元的。
一个民族的精神脊梁就是她的英雄精神,女娲补天、精卫填海、愚公移山、苏武牧羊、岳母刺字、杨家将抗辽、戚家军驱倭、郑和下西洋……如果英雄被丑化了,慢慢地,民族的脊梁就会被蚕食风化。
客观地说,《色戒》拍得很美,也很有味道。如果故事不放在抗战的场景里,而仅仅是个爱情故事或者婚外恋故事,那就是一部《廊桥遗梦》,不管是婚外恋、婚内恋、同性恋、性欲之河、断背之山,反正谁愿意看谁看,爱怎么看怎么看,都行。
但把故事放在民族自卫战争的环境里,放在民族英雄与罪人的冲突上,这就让人愤怒了。好比说,您乐意尿尿和泥捏玩意儿,没人管你,但你不能拿掺了尿的玩意儿供在祖宗牌位上,更不能拿它去给列祖列宗塑像。
想起有人拿咱的文字、端午、春节去申遗,为什么?历史遗产是一个民族的财富,立马能兑现的是,她能够带动旅游业的发展,带来滚滚财源;更重要的是,历史遗产是精神财富,是支撑一个民族自信自强的脊梁骨。
有底蕴的国家都尊重精神,也敬重英雄,美国国会图书馆里悬挂着三个大经济学家的画像:亚当·斯密、大卫·李嘉图、卡尔·马克思,尽管马克思是资本主义的死敌;美国西点军校的走廊里悬挂着一个普通中国士兵的画像,那个人叫雷锋。
也许雷锋现在来看是个“傻冒”,也许我们不再需要英雄,也许《色戒》这样的恶搞很好笑,可等到所有的民族英雄们都被糊上一脸烂泥的时候,咱们可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拍这种片子的人,良心大大地坏了!
一个民族最大的财富是什么?是她的英雄,她的英雄精神。有这个在,这个民族即使灾难深重,依然自强不息。如果这个精神没有了,这个民族就一无所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