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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 东
中央财经大学教授
令人对时间感受最深的，总是在岁末年初之时，而非海德堡大学海德格尔教授的那本《存在与时间》。时间本无段，只是除时间之外的一切事物都有段落和始终而已。站在小兴安岭红松树下都显得渺小的人类——一棵碗口粗细的红松都有几百年的生命，更是有着太多的段落，因而按人的主观意愿，给无限的时间划出了大大小小的段落。只是以这些人为的时间段落来衡定包括自身在内的一切事物的价值，处处显示着矛盾：一方面，任何一个机能正常的人无不向往在一维的时间标尺上尽量长地延伸开去，以至于有“长生不老”的妄想；另一方面，又如林语堂在上个世纪分析过的，人类在自己划分细密的时间段落中，总想快速地越过一个个时间标度，以为如此的“快活”，才能“快乐”。
回头看世俗生活，大部分人都知道“货币的时间价值”：货币价值随时间的变化而变化。这也正是利息之所以存在的原因。如果我们将其倒过来——“时间的货币价值”，那会是什么呢？
可以肯定，那是极富含意义的！谁都无法否认，时间是一切，是真正的上帝！世间万物，无一不是其眼皮底下的存在。正因如此，那位是非缠身的海德格尔教授，才会跑到山里的“林中小屋”，整天思考与写作《存在与时间》。
对尚处于“货币文化”中的人类而言，货币既是目标，又是手段。说其是目标，是指在连自己都是“商品”——劳动力或者人力资本品——的市场经济里，人一天都离不开“商品对货币的追逐”，尽管这种“追逐”并不总是令人愉快的，有时可能像七仙女在槐荫树下兴高采烈地追赶董永，更多时候则是董永苦寻织女——隔河观望。要不，马克思怎么讲这一“追逐”是“惊险的一跃”呢！在货币是价值尺度、交换媒介与财富储藏手段的今天，“追”到更多货币，谁能说不是我们经济活动的目标？而这些“追逐”，不仅辛苦，更要花时间。花的时间越短，“追逐”到的货币越多，效率就越高。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人们才说“时间是金钱”——时间是有货币价值的。
说货币是手段，是指可以用货币买到你所必需的东西。货币是一个人某些经济活动的目标，但又是另外一些经济行为与需要的手段。货币仅是财富的代表，而不是财富本身。所以，“货币拜物教”式的“拜金主义”是愚蠢的。特别是，当货币由贵金属的“商品货币”演化到依靠政府强令流通的纸币时，购买力变得越来越不稳定，货币就更不是真实的财富了。时间因素在其价值决定里也就更加重要，因而手段的特征也就更加突出。
因此，在货币既是目标也是手段的“货币文化”时代，“时间是一切”就首要地体现为“时间是货币”，或者“时间的货币价值”。任何对时间的拖延或浪费，都是对市场主体利益的侵害。故意给别人造成最佳时机错失者，一定是“欠钱者”。
以此反观这个经济世界，是谁最容易对市场主体形成时间拖延与浪费呢？恐怕是行政机构及其管制吧。今天，以“加强监管”的名义，行政机构的管制触角在凯恩斯式的“精神与感情公正地以道德为导向”下，伸到了各类市场交易的各个环节。行政审批的强制，越来越多地代替了市场的自由交易。太多的商业交易，不仅取决于交易各方商业利益的权衡与决策，更要取决于“仁慈而公正”的行政审查与批准。暂且不说所谓“公共利益”代表者可能以需要多少就会有多少的堂而皇之的理由不予批准，就是最终可能审批通过的商业事宜，也得等待一段时间，但这“一段时间”往往可能就会使市场主体错过最佳交易时机。当然，对于市场主体无论多么在意的“时间的货币价值”，行政审批者是不会去理会的。
除此之外，管理者有意无意间对股东与员工形成的时间浪费，尤其是延误了员工的发展时机；那些返修率极高的商品制造者，就是对消费者的时间浪费；更不用说那些假冒伪劣商品的粗制滥造者，更是直接对他人形成了损失；还有，那些低效率甚至白白消耗人们时间与精力的体制和机制，等等，完全可以这么说，凡是对人们形成时间拖延与消费的机构、人员和因素，都是“时间的货币价值”的无视者，也都是“欠钱”者。如果可能，你都可以向造成你的时间拖延与浪费者索要金钱。
可见，你想要挣更多的钱，积累更多的货币财富，你就不能浪费时间，就得“快”，要不，怎么叫“快乐”呢。而那些公共权力及其得以执行的机构和人员，如果要取得公众的认可与支持，就必须尊重个体的时间，协助他们抓住时间。除非能足够弥补市场主体“时间的货币价值”，否则，行政机构就没有任何理由拖延、浪费市场主体的商业交易时间。然而，又怎么能期望行政部门的所有人都“热心公益、基本上公正无私地参与政治活动”呢？因而，为了使公共权力机构不至于过多地成为“欠钱者”，或者浪费纳税人的钱财，“货币文化”时代的政府行政管制，理所当然的越精简越好。
在岁末年初，当我们每个人都在盘算“货币的时间价值”时，也应该多想想“时间的货币价值”。不妨细细总结一下，在过往的一年里，有没有因为自己而给他人造成时间拖延与浪费，从而成为“欠钱者”；又有哪些人浪费了你的时间，而成为你的“债务人”。在中国的传统习俗里，“债务”不过年。所以，提醒那些“欠钱者”，好好理理思绪，准备如何“还钱”，最好别让人家找上门来。为了避免来年岁末再被“债权人”到处追堵，也为自己的幸福，每个人都该细细想一想：在新的一年里，如何不再去拖延与浪费他人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