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在美国休假,适逢美国国会参众两院辩论表决“七千亿救市”提案,道琼斯指数恰如海啸中的滔天巨浪,连续一周在上下500-800点之间翻滚,跌创新低。索罗斯先生说美国经济还没有找到“避风的港湾”;格林斯潘说此次金融风暴为“百年一遇”;巴菲特频频出资以实际行动支持救市。而在美国平民的“主街(Main Street)”上,生活却和往常一样平静。我家用的银行就是刚刚破产的华盛顿互惠银行,现在,存取款照常营业,收银员笑脸相迎,等候时还可以喝着咖啡读报。甚至在今年4月才投入70多亿美元的“私募大鳄”——德州太平洋集团,居然也是在读报后才知道原想趁机大捞一笔的投资已几乎泡汤了。
为什么要救华尔街?
在美国的历史上,华尔街和主街之争可一直追溯到建国时期。美国宪法的起草人杰佛逊先生自命为主街的代表,口头语之一就是把华尔街称为“那帮人”。在他任第三届美国总统之时,代表华尔街的美国财长富兰克林先生提案把华尔街也和商业银行一样纳入联邦法律实施监管。白宫纪录中有杰佛逊总统这样一段话:“哦,华尔街!那是人类灵魂的大阴沟。”两百多年后的今天,历史似乎又在重演。“七千亿救市案”背后的冲突是:为什么要用纳税人的钱去救“那帮人”?包括那个把华盛顿互惠银行带入破产又坑了德州太平洋70多亿的前总裁Killinger(中文可直译为“杀人狂”),卸任时还拿了一大笔遣散费。
为什么要救华尔街?当年把华尔街贬入“大阴沟”的杰佛逊总统也会问这个问题。现任财长保尔森的答案是:如果现在不救,经济将急剧下滑从而导致失业人口大幅度增加。从经济学的角度看,保尔森是完全正确的。换句话说:是华尔街闯了祸,但若不及时救它你也得死;它活了你才能活。所以,美国乃至于世界对华尔街的依赖才是问题的关键。那么人类能否摆脱对华尔街的依赖呢?这是欧洲政治经济领袖10月4日开始讨论的主题。这又注定是毫无结果的讨论,因为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的货币能够替代美元成为国际货币,而人类已经无法回到金本位时代了。
经济问题,从本源上讲,就是货币问题,因为财富与货币是一物两面。华尔街的地位,一方面在于世界经济对美元的依赖,另一方面在于它改变了当今世界的财富形态。金融海啸发端于房价下跌和次贷市场的崩盘。股市房市的震荡引发了“多米诺骨牌”式的连锁反应。此时若无人站出来“扛”住其中某一块骨牌,海啸会席卷世界,灾情将不断升级。昔日金碧辉煌的财富为何如此不堪一击?这就引出了新金融之惑:金融财富究竟是什么?
金融财富究竟是什么?
如果我们把亚当斯密的《国富论》放在百度或谷歌上搜一搜,搜索关键词“房市股市”,几乎是一无所获,因为在亚当斯密的“国民财富”中没有这两类财富。奇怪吗?为什么?因为亚当斯密描述的世界是实体经济的市场,实体经济的价值是劳动和效用;虚拟经济改变了人们的价值观,把经营和交易提升到为现代宏观经济循环的核心。于是,传统金融业经营货币的流动性,现代金融业经营资产的流动性。随着华尔街金融的崛起,现代金融业喧宾夺主,从实体经济的工具上升为世界经济的主宰。坊间热议的“流动性”早已不完全是货币的流动性,而是资产的流动性。衍生金融产品泛滥的源头恰恰是各种类型的资产在经营和交易的过程中所创造的流动性“财富幻觉”。
曾几何时,钱庄票号以“汇通天下”带动“货通天下”,从而形成金融业的原始定位:中介服务业。此后的商业银行以存贷差业务经营货币,结果成为各行各业的风险聚集中心,升级为风险经营业。银行家们唱起了一首歌:储蓄如蓄水,投资如泄洪,从此进入了投资人的迷幻空间,华尔街金融应运而生,把这个行业升级为金融工程业。当实体经济的风险可以被无限分割后消失在虚拟经济中的时候,金融业升级为风险制造业,完成了自身的产业升级。从中介服务到风险积聚,再从金融工程到风险制造,现代金融市场中的风险三分之一来自于实体经济,三分之二来自于虚拟经济自身的创造。恰恰是这些风险在流动中形成了“财富幻觉”,在人们的疯狂追逐中演化为纸醉金迷的财富盛宴。
改革开放三十年了,我们摸着石头过河,在河的那边大家都是穷人,而到了河的这边,1%的人口和5%的区域集中了50%以上的财富。原因何在?并不是物质形态的财产发生了转移,而是现代金融业改变了财富的形态和产权的性质,用财产的交易权取代了物质形态的财产权,并把当今世界的财富被分为两种:一种是不流动的,没有交易权的财富;另一种是可以流动,拥有交易权的财富。前者代表贫穷,后者代表富有。当人们在义愤填膺讨伐华尔街的时候,却常常忘记他们热情追求的财富多半来源于华尔街的创意。
面对一个把风险转化为财富的神奇行业,是恨还是爱?其实都无所谓。当你尽情欣赏杭州西湖的美景之时,也无妨在幻觉中虚构一个把水抽干了的西湖,你就进入了现代金融市场的流动性之惑。我那本总也写不完的书——《水性金融》,现在更加难产了。现代金融,似乎就像在海水里风情万种的水母一样,95%是水,所以必须保持充足的流动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