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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芳耕老先生兢兢业业行医几十年 , 却与众多华人书画大家、名人及艺术品收藏家结下不解之缘。这不仅成为其生活中陶冶性情、平添雅趣的重要途径,更关键的是为他精神世界注入了丰富的营养和活力。这种因素或许正是成就陆芳耕老先生生命奇迹的泉源。
⊙本版主持 杨 琳
特约撰稿人 夏文萍
在采访过程中, 当我们向陆老先生说明来意后, 老先生便顺着我们的思路讲述着那些逝去的如烟往事,没有什么重复的细节和赘言碎语 , 言简意赅、有条不紊 , 娓娓道来……
■自述之一:
与医结缘 善始善终
我于1912年出生在中国江苏镇江。虽然父亲不行医,但深受两个行医舅舅的影响很深,其中一个舅舅从江苏南通医学院毕业后东渡日本留学,师从日本千叶医科大学著名的山轮德宽教授(上世纪30年代名药仁丹的监制者)。20多岁开始,我追随舅舅的足迹 , 就读于南通医学院,从此终身与医为伴。上个世纪30年代末,为了给一个朋友治病去了台湾,这一去就是几十年。在台湾行医,我始终恪守医德仁术,困难时期,穷人来看病常常分文不收。我先后在台湾招商局、台航公司等机构做医生,最终去美国洛杉矶定居。
■自述之二:
缘牵溥心畲 终生为知己
我与溥心畲溥老结识缘于一个偶然的机会。上个世纪50年代,我在台北的家正好与傅老家紧挨着,但彼此并没有什么来往。有一年,溥老患肾结石,起初他非常相信中医,但这种病不是中医能治得好的。溥老找了一位从德国留学归来的西医治疗,几次下来效果不彰,这位清道光皇帝的曾孙(恭亲王的嫡孙)皇家少爷脾气就上来了,这位德国回来的医生被他骂得没办法,便向他推荐说,你家邻居就是一位好医生,治肾结石很有经验。于是,我就这样结识了溥老,并很快治好了他的病。溥老非常高兴,送给我两块匾 , 其中一块匾上写着“术精医伟”四个大字,从此我们就成了很好的朋友。
我去溥老家看病时总被他的文采妙笔所感染,并受到众多艺术品和文人墨客的影响 , 逐渐喜欢上了艺术品收藏。当时有很多人拿字画让傅老辩别真伪,我也有心在旁边学习揣摩,久而久之我觉得自己长进不少。有一次俞济时拿来一幅号称是赵孟頫的画,溥老一看就说是假的。事后他跟我说,赵孟頫的字比画好,且不说那画怎么样,画上的题字都不如我写的,你说那画能是真的吗?短短几句话让我受益匪浅。记得有一天,别人拿来一件董其昌的砚台,是端砚。溥老叫我来一道观赏,他一看就很喜欢,让我和人家商量,能不能用他的字画来交换。那人说自己的字画已经很多,要的话就用钱买,傅老得知后有些为难,我当时做医生手头比较宽裕,于是就花钱把董其昌的端砚买下来送给他。他高兴得不行,对我说,这儿的字画随你挑。他太太也知道这件事,所以后来当溥老送别人字画怕太太阻挡时,就说是送给陆医生的。溥老鉴别字画真伪时,还有一个特点 , 就是他认为是真品时,就会写评语,认为在两可之间时他反而会题诗文。溥老的字比画好,诗文更好,出手特快,才思敏捷,朋友称他是一步成诗。他常常能在不经意中出大作,出好东西。
一次朋友拿出齐白石的画作《牵牛花》给他看,他借题发挥在上面题了一首诗,以宣泄自己的情绪:“牵牛开真早,早露叶初唏,草虫依砌下,喓喓何处飞”。最后我把这幅大作买下了,为了这个掌故,也为了这份情怀。
■自述之三:
假是真来真亦假 失之交臂两重天
在我这辈子的收藏经历中,有两件事情至今萦绕我心,难以忘怀。有一年在台北 , 我从一个古董商手上买了四只雍正年间的薄胎软膜杯,又叫秋风落叶杯,极其罕见,就拿去给溥老看,他说这是雍正官窑的好东西,能否让给他。我告诉溥老一共有四只,过些日子让给他两只,后来因为溥老身体不好也就再没提这件事。我非常珍爱这四只宝物,把它珍藏在床头的搁几上。我太太说,这样贵重的东西摔下来怎么办,我说过两天专门打制一个物架来放。这期间一个日本古董商一直在找这四只杯子的下落,并且找到了卖主。一天,那位古董商带着日本人来到我家,正好我去高雄给别人看病,他们对我太太说,这古董放在家里万一摔了岂不可惜,我们可以双倍的价钱来买,我太太经不住他们的游说就卖出去了。回到家我知道此事后气得心直发痛,从此再也没有看到这么好的杯子。
还有一次,我的同乡拿来八大山人的一幅手卷,让我请人看看。我拿去请教溥老,溥老说画是画得不错,但是八大山人的画做假很多,我有点拿不太准。同乡知道这个情况后,劝我说你买下,我考虑到一是同乡关系,买下后如果将来鉴定是真的,明显是讨了同乡的便宜;二是溥老都拿不准,万一是假的,我对自己也说不过去,所以我没买下这幅手卷。哪知后来台湾一位古董商出了比当时高几倍的价钱买下这幅手卷。经多位专家鉴定证明,此手卷是多年来难得一见的八大山人手卷真迹上品。我又一次与顶级文物珍品失之交臂。非同寻常的收藏经历,让我在实战中学到不少东西。
我在几十年行医过程中有机会与艺结缘,深深爱上书画作品,并有幸收藏了溥心畲、于右任、张大千、吴湖帆、文征明、黄君壁等名家的大作,试图让自己的精神与名家及作品融为一体 , 从中吸取内涵养份。我仰慕他们,学习他们,我的心永远和他们在一起。我的藏品不会拿去卖,为了更好地传承,我一直都以适当的方式捐赠。我已经九十六岁了,就是想让这些名家名品的精华嘉惠更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