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欧洲学会副秘书长

　　眼下，德国外交悄悄地发生了重要变化，渐渐与欧盟和其他西方大国不同步了，开始自行其是起来了。几乎在国际金融危机、气候变化、伊朗、阿富汗、欧洲防务等问题上，德国的政策都没有与欧盟和其他西方大国保持一致。特别引人注目的是，柏林在对莫斯科的政策上越来越我行我素。最近，北约外长会议未能在吸收格鲁吉亚和乌克兰入盟的议题上取得实质性进展，与德国坚持奉行温和的对俄政策有关。

　　德俄关系日益密切，表现最为突出的是经贸关系发展迅速。对此，世人往往首先想到的是德国对俄罗斯能源的高度依赖，因为德国所消耗的天然气中36％来自俄罗斯。但据最近的资料显示，德俄经贸关系的密切程度远超想象。俄罗斯是德国增长最快的进出口市场。去年，德国向俄罗斯出口总额增长20％，达到570亿欧元（按现在的汇率约合745亿美元），占德国全年出口总额的3％。按照德国负责促进对俄罗斯和其他前苏联地区经贸关系的东方委员会的统计，2008年第一季度德国对俄罗斯的出口又增长了30％。相比之下，2007年法国对俄罗斯的出口总额只有区区56亿欧元，仅为德国的十分之一。美国对俄罗斯的出口也不到德国的五分之一。

　　德国还是俄罗斯吸引外国投资的主要来源。2003年在俄罗斯投资的德国企业约为2500家，2007年就增加到4600家，投资总额达132亿美元。从濒临波罗的海的圣彼得堡到乌拉尔山脉的叶卡捷琳堡，人们到处都可以看到德国商人的身影，其中大多数是德国中小企业，但也不乏著名的大企业。例如，西门子与俄罗斯签署了价值7．58亿美元的合同，向俄罗斯的维拉罗公司提供高速火车和维修服务；海伦克涅希特公司为莫斯科市政建设和2014年索契奥运会提供先进的挖掘机。

　　或许常人感到不可理解，德国企业何以在法制不健全和商业环境不佳的俄罗斯能够高奏凯歌？德国哥廷根大学国际政治和俄罗斯问题专家彼得?舒尔茨认为，主要原因是德国企业有“非常长远的眼光”。从表面上看，这样的解释似乎很难令人信服。但是，如果你知道德国政府和企业对俄罗斯潜在市场的评估，你对这样的解释就可能感到“符合逻辑的”。据《国际先驱论坛报》披露，德国经济界认为，德俄最终合作规模可能大得令人难以想象。据德国鲁尔天然气公司前董事长和东方委员会现任副主任布尔克哈德·贝尔格曼说，在2030年前俄罗斯铁路系统现代化需要5250亿美元投资，能源部门技术改造在2012年前需要1650亿美元投资。前不久，德国总理默克尔出席了该公司与俄最大能源企业之一——天然气工业公司签署合作协议的仪式。人们由此可能理解这位教授所说的“德国企业的非常长远的眼光”是什么意思了。

　　当然还有其他的原因。例如，《纽约时报》认为，德国政府的赞助起了重要的作用。德国为进出口贸易提供政府财政担保的官方机构——赫尔姆斯董事会成员汉斯·雅努斯也承认：“俄罗斯特殊的风险表明（企业）确实需要政府提供出口信贷担保。”2007年，赫尔姆斯就为德国企业向俄罗斯出口提供了15亿欧元的担保。从绝对数额来说，这一数字并不大，但对于改善贸易条件和增强商业信心的意义不容低估。

　　莫斯科现代发展研究所理事会执行主席伊戈尔·尤尔金毫不讳言俄罗斯对两国经贸关系是有战略考虑的。他在接受西方媒体采访时意味深长地说，德国是俄罗斯的战略伙伴，也是对俄罗斯的未来“最有耐心的投资者”；虽然俄罗斯不是法治国家，但是德俄两国有悠久的友谊，友谊比法律更重要。笔者在此需要提请读者注意的是，俄罗斯这个研究所大有背景，它的理事会主席就是现任总统梅德韦杰夫。而正是这个俄罗斯官员所提到的“悠久的德俄友谊”，令吃过德俄两国苦头的其他欧洲国家心惊肉跳。

　　其实，在东德长大、能说一口流利俄语的默克尔对俄罗斯并无好感。2005年她出任总理以后，曾试图扭转前总理施罗德“过分亲俄的”外交政策。为此，默克尔还曾故意突出德俄两国在价值观念上的分歧，引得莫斯科大为恼火。但是，到头来默克尔不仅基本继承施罗德政府的对俄政策（其中包括不顾波兰和波罗的海三国的反对，执意建设绕过上述国家的德俄跨海输气管道），还阻止了俄罗斯竭力反对的北约接纳乌克兰和格鲁吉亚的计划。在施罗德执政期间，尽管在许多重要问题上与美国有摩擦，但是在攸关欧洲安全格局的北约东扩上还是与美国保持一致的。那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默克尔总理抛开个人好恶而对俄罗斯笑脸相迎呢？

　　早在冷战结束不久，像布热津斯基等西方学者和政治家就开始担心德国的未来动向。在《大棋局》一书中，布氏指出，欧洲联合的失败将导致欧洲国家重新采用传统的政策，其中包括德国和俄罗斯在地缘政治方面自行其是和单独互相迁就。而近年来由于美国对欧洲事务影响相对下降和欧洲一体化受挫（如欧洲宪法条约失败和里斯本条约搁浅），德国外交政策的民族主义色彩开始显现出来，似乎正在印证了布氏预言。

　　近来，欧美媒体评说道德俄关系时会总提到1922年德国和前苏联签署的拉巴罗条约。按照西方普遍接受的观点，该条约是德国能重新走上军国主义道路的重要原因之一，因为它规定缔约双方互相提供战略物资和先进的军事技术，并为对方培训高级军事人才。

　　善良的人们都不希望德俄关系会重走历史老路。同时，现在的情况还不至于如此严重。然而，人们仍需要对以欧盟和北约为代表的欧洲现行国际体系作全面而深入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