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最大的风险就在于：一旦不负责任的一方率先开启贸易保护措施，会在全球范围内迅速触发“以牙还牙”的连锁报复行为。对此，中国一方面应积极推动多哈回合谈判取得实质性成果，并在WTO规则框架下对欧美贸易保护主义政策主动申辩和上诉；另一方面，也应加快地区和双边自由贸易协定的建设。

　　刘 涛

　　无论是从历史经验还是现实选择来看，2009年很可能成为全球贸易保护主义急速抬头的高危期。

　　由金融危机引起的全球贸易衰退无疑是诱发贸易保护主义的直接导火索。根据世界银行最新发布的《全球经济展望》，2009年世界经济增速仅为0.9%，全球贸易额将紧缩2.1%，其中发展中国家出口将出现严重下滑。自1986年乌拉圭回合谈判启动以来，经过20多年的努力，世界平均关税水平已从26%降至2007年的8.8%。但如果顶不住这一次危机的诱惑，各国多年来的集体努力可能将付诸东流。目前，印尼、俄罗斯、巴西和阿根廷等都已明确上调了部分进口产品关税。国际粮食政策研究所的一份报告说，若主要经济体将目前实际执行的关税水平升至WTO允许的约束水平，则全球贸易额将锐减7.7%。

　　说起贸易保护主义，自然令人联想起恶名昭著的《斯穆特－霍利关税法案》。1930年美国将2万多种进口产品的关税大幅提高，引发各国跟风效应。到1932年，世界贸易比1929年下降了25%，世界工业生产降幅达30%。每个国家都试图将自己与外部危机隔绝开来，结果反而加剧了危机在全球范围内的蔓延。今天人们或许很难理解当时的各国政府何以如此短视。但事实上，当时国际社会对于贸易保护可能带来的危害并非浑然不知。早在1929年秋，“国联”便呼吁所有成员国签署“关税休战”协定，规定2至3年内各国关税水平不得提高。然而，随着农产品和工业品价格暴跌，为保护本国就业，越来越多的国家不得已诉诸抑制进口策略。

　　而在目前这一轮危机中，欧美日等主要发达经济体都已陷入衰退，而多数新兴市场国家经济增速也大为减速，情形与70多年前极为相似，保就业成为各国政府的首要责任：目前美国总失业人口1030万人，其中11月新增失业人口53万，并且还在逐月递增，候任总统奥巴马的救市方案正在根据形势变化不断加码，其宣称所要创造的就业岗位从最初的100万个增加到了250万个，最新版本进一步升级至300万个；欧元区单月失业率也已高达7.7%，总失业人口1718万人；而中国同样面临着空前的就业压力，据有关方面测算，2009年仅城镇需解决就业的人口就超过2200万至2400万。

　　因此，面对空前严峻的宏观经济形势和蠢蠢欲动的贸易保护主义幽灵，笔者认为，不能将全部希望寄托于各国政府的觉悟和国际责任上，理想主义毕竟敌不过基于现实利益的考虑及由此引发的冲动。

　　不可否认，与上世纪30年代不同，现行国际贸易体系及其规则有助于减少各种明显的贸易保护措施。但同样需要指出的是，现行WTO规则还存在广泛的灰色地带，并不能有效阻止各国采取或明或暗的贸易保护手段。当然，具体到不同国家，贸易保护政策在形式和内容侧重上略有差异。

　　奥巴马政府上台后，美国贸易保护政策的重点估计将首先是加大对制造业和农业的补贴，同时以人权、劳工保护和环境为借口，强化所谓“公平贸易”原则。而欧盟则将一如既往地在产品安全、减排和环保标准等方面做文章，并频繁运用反倾销、反补贴手段对付来自发展中国家的廉价商品。12月以来，欧盟和美国先后通过了一系列针对中国螺钉和螺栓、钢管、床垫弹簧等产品的惩罚性关税、反补贴和反倾销税，已经发出了强烈的贸易保护主义信号。

　　至于发展中国家，更常用的手段是汇率贬值和提高关税。汇率贬值往往具有集体性，区域内国家通过竞相贬值来维持各自的竞争力。例如，最近3个月来，巴西、墨西哥、智利和乌拉圭货币对美元的贬值幅度分别达到了43%、30%、26%和22%，而阿根廷比索的贬值幅度仅为10%。阿根廷政府已经公开表示，计划加快货币贬值速度，通过汇率政策的调整对国内市场和企业进行保护。类似情形在东亚地区也同样存在。

　　根据关贸总协定（GATT）第2条款，若成员国把税率提高到约束水平以上，受损害国有权采取报复性措施或要求赔偿。但许多发展中国家目前实际所执行的关税税率要远远低于其约束税率。因此，即便这些国家提高关税水平，只要不超出约束税率，就不违反相关规定。目前许多低收入国家实际执行的关税税率平均为4.0%，仅为约束税率的三分之一，这也就意味着其关税水平还有较大上升空间。

　　正因为各方都不乏保护手段，因此，当前国际贸易最大的风险就在于：一旦不负责任的一方率先开启贸易保护措施，会在全球范围内迅速触发“以牙还牙”的连锁报复行为。

　　海关总署统计显示，11月中国出口下降2.2%，为2001年以来的首次负增长。但中国在面临外部危机和挑战时，并不倾向于通过贸易保护手段、特别是汇率贬值来振兴经济。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将保持经济平稳较快发展确定为明年经济工作的首要任务。其中，扩大内需作为保增长的根本途径，加快发展方式转变和结构调整作为保增长的主攻方向，深化重点领域和关键环节改革、提高对外开放水平作为保增长的强大动力。

　　今后一到两年，中国一方面应积极推动多哈回合谈判取得实质性成果，并在WTO规则框架下对欧美的贸易保护主义政策做主动申辩和上诉；另一方面，也应加快地区和双边自由贸易协定的建设。近年来，中国已与巴基斯坦、智利、新西兰、新加坡等国签署了FTA，并正加紧推进与澳大利亚、海湾合作组织、南部非洲关税同盟等的自由贸易谈判，而中国－东盟10＋1自贸区也有望于2010年建成。当然更重要的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要求他国抛弃贸易保护主义时，中国自身也要坚决抵制贸易保护的诱惑，把主要精力放在促进国内企业产业结构转型和提升国际竞争力上来；尤其要打破行业垄断，让民间资本有机会进入更多领域。

　　（作者单位：上海国际问题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