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财经大学
教授
人类在漫长的生活探索中所发明的货币,是计值手段、交换媒介、价值储备、延期支付手段的统一体。作为这四要素统一体的货币,如果没有几千年被固定在了有着内在物质价值的贵金属尤其是金银上,只要缺少其中一个要素,就已然不是真正的货币了,尽管可以用各种强制力量迫使人们仍然称其为货币。如果不是“实际货币”的“法定货币”,硬要充当“定海神针”,不仅无法抚平经济起伏,反而成了经济动荡的源头。
早就有人在这次美国危机爆发之前断言:“如果美元仍是实际货币,那么当前美国经济就不会陷入如此严峻的困境之中。”尽管有人可能会反驳说,货币问题仅仅是经济问题所表现出来的症状而非根源,但“如果美元代表的仍是实际货币而非法定货币,那么当前的经济问题或许就不会存在。”
更大的问题在于,美元这一“非实际货币”的美国法定货币,还基本上是世界货币。这等于说,我们没有“实际世界货币”。结果,美元就不仅是美国经济问题的根源,也肯定是全球经济问题的根源。
那美元是如何变为成“非实际货币”的呢?美国《宪法》将金属货币铸造权从各个州集中到了国会。1792年的《铸币法》将美元规定为371.25格令纯银,流通到1857年。1863年的《国民货币法》规定实行法定存款准备金制度,发行金币券,持券人可随时兑换成金币,流通到1934年。此间,美国还发行过银币券,流通到1963年。
1913年的《联邦储备法》建立了联邦储备系统,发行了联邦储备券,持券人可在任何一家联邦储备银行兑换成包括国库券、金币或银币、银币券在内的法定货币,迈出了美元与金银脱钩的第一步。1934年的《黄金储备法》将“黄金”从联邦储备券票面上删除。1963年11月2日起,联邦储备券不得再与贵金属兑换,美元最终完成了由贵金属支撑的货币向没有任何支撑的纯粹纸币的转变,发行者不再承担任何责任。
根据1944年7月在布雷顿森林召开的联合国货币金融会议的决定,美元成了国际储备货币,条件是与黄金挂钩。此时,美国拥有全世界黄金储备的60%。1971年,尼克松政府关闭了海外兑换黄金的窗口,布雷顿森林体系瓦解。由此,无论是在美国国内还是国外,美元均没有了任何贵金属支撑。然而,38年来,美元仍然像那位没有穿任何衣服的皇帝一样,稳坐在“国际储备货币”的宝座上。包括美国在内的全世界的人却都在说,那是“皇帝的新装”!
“储备”者,一定是有内在价值者。没有了内在价值的纸质美元,已然没有了储备货币之实。各国的接受程度,也仅视美元购买力的稳定情况。而其购买力的稳定性,只取决于美国经济的发展实力和美元供给的规范性。
当美国借助纸质美元的国际储备货币地位,不断发展壮大以制造业为主体的经济与军事实力,以及扩展在全球覆盖范围的过程中,美元的购买力还算稳定。但当美国自负到将大部分制造业转移出去,通过巨额贸易赤字与财政赤字,主要依靠国外融资借贷来支撑不断扩张的政府和居民支出,致使消费占到GDP的70%,“服务性质”的美国经济就成了过度享乐而不实的“空心经济”,美元购买力的这一支撑力量由此元气大伤。
至于美元供给的规范性,其实从美元与贵金属脱钩的那一天起就不复存在了。经济的空心化,货币供给的原则缺失,两者加在一起,变成了国家控制者和政治势力的操纵把柄。当局利用可以操纵的GDP和CPI(尤其是剔除了能源和食品价格的所谓“核心CPI”)等虚假信息,无原则发行货币。实际上,过去近20年间,美联储一直在通过压低物价指数扩张货币发行量,实行通胀政策,供政治力量粉饰太平。货币发行越是无原则,经济越是空心化。经济越是空心化,就越是依赖货币的无原则扩张发行。之所以相当一段时期内暂时没有使美国国内走上恶性通胀之道,那是因为借助美元的国际储备货币地位,大量过剩美元流入了其他国家,尤其是像中国、日本以及石油出口国。但这种相互交恶的循环到底是不可持续的。
毫无疑问,这次危机之后,美国经济需要重建。核心就是打破实体经济虚拟化、虚拟经济泡沫化的递推路径,重新打造美国的制造业工业基础。同样不容置疑的是,这一重建是相当艰难的,是长期的。重建的过程,必然也是一个动荡的过程。
由此,无论从当前还是今后看,美元都不宜再作为国际储备货币,否则,就是全世界都在自欺欺人。在探讨重新设计选定国际储备货币时,不管人们看重的是哪个主权国家货币,或者是与主权国家脱钩的货币,原则必须是具有内在价值的货币,或者通过其他途径使其具备内在价值,这才可能摆脱特定主权信用体系的不稳定性,保持币值长期稳定。不然,就难以避免重蹈迄今为止过去几十年来美元所带给世界的混乱与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