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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伟一
中国社会科学院
法学所兼职教授
人类喜欢开会，目的多种多样，形式也多种多样。国际上的一些会议，议题总不太好确定，因为各方都有打算。伦敦20国首脑会议，就是各方都有要念的经。英国首相布朗自称山人已有妙计，可以着力解决贫困、失业和环保三大难题。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则向20国集团领导呼吁，要求大家出血掏钱，支持一项1万亿美元的刺激方案，帮助困于金融危机的发展中国家。俄罗斯要求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考虑创建超国家储备货币（“超级货币”）。中国人民银行行长也有同样的表示，并绘制了一幅超级货币的宏伟蓝图。一时间，超级货币成为敏感话题，并首先触动了美国的神经。
美国财长盖特纳回应说，美国对此持“非常开放的态度”，谁知美元立刻对欧元下跌1.3%。盖氏慌忙改口，称“美元仍然是全球占主导的储备货币”，美元随即收复部分失地。奥巴马干脆直言，不需要全球货币。奥巴马的表白说明美国有点心虚。中国一个部级干部发表了意见，美国那边的“王”就动了。
说美国心虚，倒不是说美国实力不行了，而是说这次金融危机，美国在美元问题上，在救助华尔街问题上都做了不少亏心事。美元也确实如履薄冰，否则也不会因为美国财长的一句话便一惊一乍。其实，盖特纳说愿意讨论周小川的建议也是缓兵之计。他当时说得很清楚，“扩大货币提款权的用途只是一个”“渐进”的步骤，并非向“全球货币联盟”迈进。
正是因为美元危机暗伏，所以才会有超级货币的想法和建议。联合国顾问委员会3月26日提出，全球领导应尽快关注创建新的全球储备货币体系——该体系能够取代美元作为主要国际货币的地位。这个委员会主席是诺贝尔奖得主、美国大牌经济学家约瑟夫·斯蒂格利茨。他说，全球储备货币体系早该改革。值此金融危机之机，以美元为基础的货币体系意味着，穷国正以实质上的零利率贷款给富国。今年1月，中国拥有的美国国债为7390亿美元，较去年6月的5350亿美元有大幅增长。如果美国通货膨胀，美联储难免不会大幅度加息，一旦美元利息高出中国所持美国国债利率，那中国的损失就大了。如果美联储不加息，美国通货膨胀势必愈演愈烈，美元大幅贬值，中国还是受损。美元通货膨胀，不仅中国受损失，全球经济也会乱套。如果美元崩溃，而又没有其它国际货币取代，世界将失去衡量价值的标准。奥巴马总统让全世界放心，他拍着胸脯担保，美元不会有问题，美国经济肯定可以重整旧山河。但结果谁能预料呢？至少到目前为止，白宫的救市方案都是于事无补，有时还有负面作用。
但真要创建超级货币，也是充满艰难险阻。按照中国央行行长的设想，可以扩大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特别提款权，将其变为超级储备货币。收支盈余的国家将部分外汇储备交由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集中管理。特别提款权（“special drawing rights”，简称“SPD”）创建于1969年，是国际货币基金支持的一种合成货币单位，代表一篮子实际货币。特别提款权的价值按美元、欧元、日元和英镑等货币的加权平均来计算。特别提款权原准备作为储备货币，但现在主要用作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与其成员交易的结算。
超级货币是各种主要国际货币的总和，自然要把美国拉进去。但要做超级货币就是要终结美元独大，要美国同意无异于与虎谋皮。不折腾到万劫不复，美国人不会撒手。这就是僵局：只要美元不垮，美国不会支持超级货币；但如果美国因为美元垮了而支持超级货币，那又为时过晚，全球经济真的是要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了。
而某些欧洲人迫不及待地挑拨中美关系，想从中牟利。英国《经济学家》杂志说，“未来国际金融制度的变化很可能是由华盛顿和北京共同来决定的”。听上去像是在赞扬中国，其实是想把中国放在火上烤。《金融时报》也不怀好意，什么“中国计划终结美元时代”。美元的问题是全世界的问题，这些英国人如此调调不就是在使阴招么？
建不建超级货币，德国和日本的意见当然也很重要。但德国不说话。日本的美元储备仅次于中国，可日本也不说话。英国的生活水准远比中国高，社会福利不知道要比中国的好多少——英国还是有钱，只不过他们花起来大手大脚。可英国也不说话。沙特阿拉伯等中东产油国也有钱，说话很有分量，但中东产油国离不开美国。没有美国大哥帮助他们看家护院，早有人把他们的财富搬走了。就凭这点，中东产油国短期内不可能放弃用美元结算石油。俄罗斯是说话了，但俄罗斯自己货币不稳。伦敦20国集团会议召开的前五个月中，俄罗斯货币卢比的价值已经下跌了30%。超级货币真搞成，受惠的首先也是那些要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拿钱的国家。
不仅如此，即便是遇到金融危机，经济方面美国仍然是霸主，而且在某些方面居然反败为胜。2008年纽交所仍然是全球表现最好的股票市场，纽约股票交易所和伦敦股票交易所的上市融资额分别为254亿美元和93亿美元。而中国的证券交易所首次公开发行融资额自2005年以来首度落后于纽约。通过股票交所筹资多本身并不一定是好事，但交易所此消彼长，说明就在引发金融危机的同时，美国仍然能够把握局面。
超级货币最后或许能够成功，但远水解不了近渴。欧元用了十年时间才稳住阵脚。国际货币的诞生肯定要难于欧元的诞生。欧元问世之前，欧盟早已实现经济一体化。金融危机之后，欧元又面临重大挑战。“特别提款权”要成为超级货币，没有多年反复折腾，不可能成为现实。《经济学家》是一份亲美国和亲华尔街的杂志，但有些分析还是很到位的。该杂志指出，到2009年4月，发行在外的特别提款权的金额相当于320亿美元，不到中国外汇储备的2%。而美国的国债财政部的债券金额高达11万亿美元。美元仍然是货币中的霸主。
东南亚金融危机时，许多国家因外汇储备太少而被西方金融大鳄打得落花流水。中国持有大量外汇储备，也是为了避免重蹈东南亚金融危机的覆辙。为了减少美元储备，中国还真心实意抱着小学生的态度去投资美国的金融机构（希望顺带学点资本市场的妙招）。但金融危机一来，投资都还没有什么回报。虽说是长期投资，得“放长线，钓大鱼”，但钱没有拿到手里，心里总不踏实。反过来说，国际货币若真改，美元真要贬了，中国也受不了，手里的美元马上就缩水。
不过有一点我们是可以做到的：示弱哭穷。中国人均收入在世界本来就排在很后。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那个一万亿美元的刺激计划真要是弄成了，钱多给点中国才好。中国应该向全世界庄严宣布：金融危机中，中国是需要得到富国帮助的国家，而不是需要帮助富国的国家。这点要反复向世界讲清楚。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欧美富国都在叫苦，我们为什么不叫苦？
超级货币是各种主要国际货币的总和，自然要把美国拉进去。但要做超级货币就是要终结美元独大，要美国同意无异于与虎谋皮。不折腾到万劫不复，美国人不会撒手。德国和日本的意见当然也很重要。但德国不说话，日本也不说话。沙特阿拉伯等中东产油国也有钱，说话很有分量，但他们离不开美国。没有美国大哥帮助他们看家护院，早有人把他们的财富搬走了。就凭这点，中东产油国短期内不可能放弃用美元结算石油。俄罗斯倒是说话了，但俄罗斯自己货币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