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问20国集团会议

　　英、美两国与法、德两国是20国集团中的两股力量，对待资本市场的态度有根本的区别。他们在监管和经济刺激政策问题上的分歧，反映出更深刻的矛盾。美国银行的有毒资产都藏着、掖着，如果按市价拍卖其有毒资产，美国大银行许多都要破产。有人提出，美国政府应将大型金融机构国有化，但白宫不愿意。华尔街恨透了国有化，临时国有化也不行。法、德只好提加强监管，而这种监管仍是各国根据本国的情况自行决定具体事项。而所谓刺激经济，实际上是向华尔街施以援手。

　　◎朱伟一

　　中国社会科学院法学所

　　兼职教授

　　文字很神奇，可表达字面的意思，也可表达字面没有的意思。资本市场的所谓“博弈”，其实是金融寡头们“游戏”股民，“游戏”纳税人。或许是巧合，英文中“博弈”与“游戏”都是“game”。金融危机救灾，各国的头头脑脑说话也是拐弯抹角。德国总理默克尔表示，刺激经济不灵，加强金融监管。而奥巴马则要各国拿钱刺激经济，出资金额多多益善。

　　加强监管不是新名词，但默克尔这样说，却是有新意的。果能加强监管，美国的银行会关闭一大批。美国银行的有毒资产都藏着、掖着，如果按市价拍卖其有毒资产，美国大银行许多都要破产。有人提出，美国政府应将大型金融机构国有化，如有必要并将其肢解。但白宫不愿意这样干。华尔街恨透了国有化，临时国有化也不行——那会坏了他们分钱的大事。国有化在美国很敏感，所以外国人只好提监管。而所谓刺激经济，实际上是向华尔街施以援手。

　　如果美国的投资银行倒闭，默克尔会松一口气，世界上许多朋友都会松口气。如果高盛倒闭，那等于打掉了华尔街一颗杀伤力很大的犬牙。默克尔害怕华尔街卷土重来，再来咬人、伤人。江山易移，本性难改。一旦缓过气来，华尔街又横冲直撞，而且有可能把其他国家的银行带坏。

　　默克尔有时比较直白。她说：“美国过度廉价的资金是促成今日危机的原因之一。”她担心美国和其他地区的所作所为，有可能加强该趋势，5年后世界又将面对同样的危机。默克尔可谓一针见血。环视当今西方世界，领导人中敢于直言批评美国而说话又有分量的，大概也就是德国总理了。但默克尔又多了一句，说德国举债刺激经济困难，可“中国甚至不需要举债（来刺激需求）。它的增长潜力远高于德国。”批评美国就批评美国吧，为什么要带上中国？这是在把祸水引向他人。谁都知道，现在谁有钱，美国就打谁的主意。

　　法国总统萨科齐也经常批评美国。但萨科齐时常信口开河，对他的话不能过于当真。除了不批评自己，别人他是动辄就要批评。萨科齐动不动要退会。美国人不合其意，他威胁要退会。对中国有不满，他又威胁要退会。在避税天堂黑名单问题上，萨科齐跳出来和中国叫板，最后还是奥巴马出来和稀泥：法、德95%的要求早已预先得到满足了呀。

　　英、美两国与法、德两国是20国集团中的两股力量，他们两者之间是两条路线的斗争。监管和经济刺激政策的分歧，正反映出两者更深刻的矛盾，双方对待资本市场的态度上有根本的区别。就说举债融资和股权融资吧。2008年，法、德、美的负债与国民经济生产总值之比分别为67.3%、66.7%和41%。美国国会预期，2011年美国的该负债比例将增加到70%。表面上看，美国的负债与国民经济生产总值之比要强于德国，但2008年美国股票市场的市值与国民经济生产总值之比高达137%，而日本92%、法国为68%、德国为55%。只有英国比美国还要美国，高达143%。这是美国推销资本市场的一个卖点。美国人稍稍变了个戏法，许多人便相信了——主要还是心诚，资本市场这个东西也是信则有，不信则无，因为贪婪而相信各种美丽的说法，这又是一个天大的思想误区。其实，举债筹款是寅吃卯粮，发行股票筹款也是寅吃卯粮。两者都要付出代价。股价下跌可以来势凶猛，如暴风骤雨。暴跌之后，债主就会打上门来。美国大银行的股票直线下跌而迅速告急，政府就不得不以纳税人的钱帮其还债。

　　德国总理还担心，各国政府争相发行公债筹款，发债成本会迅速上升。德国预期2009年各国政府发债的总额为3万亿美元，是2008年的三倍。默克尔的既定方针是，德国将熬过动荡时期，同时尽量不要丧失太多的工业实力。大规模刺激经济还容易造成投资不够精准。

　　面对20国集团的两股力量，中国比较低调。一方面是因为我们有谦虚谨慎的美德，另一方面我们也是有苦说不出。中、美之间是既恨又爱，既团结又斗争。美国人开玩笑，说中国制造毒奶等有毒食品，而美国则向中国出售有毒金融产品。人民银行行长提出超级货币设想，惊动了美国总统。可当国内这个话题还在热议时，中国驻英国大使又出来解释，说是“中国并不是在号召替换（美元）。那是一篇中央银行行长在其银行网站上的发表的文章。我想他是要参加辩论”。内外有别在所难免，但在美元的问题上我们没有什么好棋可走那倒是事实。我们的美元太多，已经与美国牢牢地联结在了一起。

　　在资本市场，中、美两国双方也是心有灵犀，有很复杂的关系。对于美国资本市场的深刻道理，中国认真学习，用心领会，努力贯彻。但不小心又中了华尔街的埋伏，在次贷产品和期货对冲产品方面损失不小。

　　尽管英美与德法之间存在着根本的利害冲突，但20国集团峰会还是达成了妥协。奥巴马和英国首相布朗争相报喜，非要把峰会说成是一次团结的大会和胜利的大会。萨克齐又争抢风头，不等布朗的记者招待会结束，便先向法国媒体通报，说是他的目标已经达到，而且超出他的预期。

　　但也有许多人认为，峰会充其量不过是一次没有分裂的大会，对许多要害问题只是暂且不表。例如，金融危机的要害问题之一是银行的那些有毒资产，信贷紧缩以及银行资产缩水皆因此而起。所谓加强监管，仍然是各国根据本国的情况自行决定具体事项。会计制度也是资本市场的重大问题，但峰会根本就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