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学者
独立撰稿人
税收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没有什么需要掖着藏着,纳税人也有权知道政府到底怎么花钱,所以财政理应透明化和阳光化,这似乎是不言自明的道理。然而去年“两会”期间,全国政协委员蒋洪教授的一个大会书面发言,却是“阳光财政,我盼得头发已白了”;今年“两会”,蒋洪教授公布他所做的中国财政透明度调查报告结果,让人很失望:接受调查的30个省份中,算得上合格的只有一个省,大部分省份对本该公开的信息拒不公开。这委实让国人很纳闷:财政透明为什么这么难?
各省为什么不愿公开财政的细化信息?“保密”是一个“理由”,但这大概不会是真正的理由。真正的理由是什么呢?看一个例子就能明白,比如说“跑部钱进”。众所周知,“跑”是带“包”的,这个“包”不可能是地方官员个人掏腰包,自然是地方财政埋单,假如财政透明,它就可能没有遁身之地,因为不可能冠冕堂皇地摆上桌面,让人大、政协代表审查通过。财政不透明,实际上有利于有关人员操作。
明清两代,“部费”大行其道。各朝皇帝都厉行禁止,但实际上禁而不止,皇帝圣旨成了空文。“部费”为何盛行?雍正三年(1725)一位官员将之分析得很透彻:“文武大员藉部费之名,其中有益于己者亦为不少。又兼各衙经承以及跑京送部费之家人,不无以少报多之羡余。有此层层剥削、处处分食情由,所以此弊一时不能尽除,始有凡事不讲部费,事不能完结之语。但思此项银两,虽出于属下,而究其实,则文官未免设法取之里下百姓,武官则科派队伍兵丁。”(雍正三年五月初二日贵州大定总兵丁士杰奏折)
从该官员的分析可以看出,地方官员进京送“部费”,不仅不需要自己掏钱,而且“有益于己”。从文官系统来说,送给中央衙门的“部费”常常是布政司(类似省政府)筹集的,而筹集的办法是摊派,摊派一层一层下去,最后是老百姓埋单,因为基层官员不可能自己掏腰包,只能是“设法取之里下百姓”。对于武官系统来说,“部费”要么是“科派队伍兵丁”,实即截留应该给基层官兵的饷银,要么是“吃空额”,即没有兵丁,捏造人名去冒领饷银。
各级文官和武官“藉部费之名”筹得资金,但他们不可能把向下剥削得来的钱全部上交,而是截留一部分归自己。而对于办理此类事务的“各衙经承”,以及“跑京送部费之家人”,他们自然也不会白干事,他们通过“以少报多”的方式,可以获得诸多“羡余”。
这样,最终是“层层剥削、处处分食”,相关的人都有好处。所以,“部费”之所以难禁,根本的原因是“处处分食”,在“部费”的利益链条上,没有哪一个人愿意让其处于阳光之下。正是由于存在这样的“情由”,从皇城到地方,官员们势必对禁止“部费”的圣旨消极抵制,“所以此弊一时不能尽除”。
从历史经验来看,财政不能透明化和阳光化,真正的理由可能是有利于腐败。财政透明化和阳光化,有利于反腐败。为了遏制腐败,必须使财政透明化和阳光化。
为了反腐,中国政府想尽了办法。据4月27日新华网报道,今年2月27日甘肃省预防腐败局挂牌。该局被认为是全国首个省级预防腐败局,既然是“首个”,想必各省会陆续成立,而成立预防腐败局对反腐的效果还有待检验。实际上,最好的反腐办法是让财政透明并受到有力监督,因为腐败的目的不过是为钱财,财政透明之后腐败就不容易了,至少是腐败成本大幅提升。从实际效果来说,或许它比成立预防腐败局更有效,因为它能从源头上遏制腐败,而不是简单地加强查处力度。
因此,财政透明不仅是政府履行保障公民对财政预算的知情权、参与权、表达权和监督权的要求,也是反腐败的利器。据蒋洪教授项目组的研究,日本大阪府、美国纽约州等地的政府财政信息非常细致,“比如日本,细致到具体单位的一把手招待费有多少,在哪里用餐、跟什么人用餐、吃的东西都一一列出”。当财政透明化到这种程度的时候,任何猫腻都已经不可能存在,或者说就能让所有可能的贪污腐败都暴露在阳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