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明
明天,首届金砖四国峰会将在俄罗斯叶卡捷琳堡市召开。这可能成为全球经济与政治格局嬗变的开端。
金砖四国(BRICs)是个由高盛经济学家们创造出来的词汇,但一经产生便风靡全球。这个称谓将中国、俄罗斯、印度、巴西四个全球最重要的新兴市场经济体刻画为一个集团,这四个国家拥有全球人口的四分之一,全球GDP的15%。中、俄是联合国安理会大国,而印度和巴西也是“入常”的热门人选。金砖四国的兴起,无疑将深刻改变全球经济、金融与地缘政治格局。
这场峰会召开的背景,自然是由美国次贷危机演变而来的全球金融危机。全球金融危机发端于美国,但重创了其他发达国家(例如欧元区、日本与英国)以及新兴市场国家(包括金砖四国)。全球金融危机的爆发既暴露了现行国际货币体系的缺陷,也威胁到全球自由贸易体系,同时还使得未来全球经济增长的动力源变得扑朔迷离。全球金融危机的冲击激活了各种国际多边论坛,包括二十国集团(G20)、金融稳定性论坛等。作为一个集中反映新兴市场国家个性化诉求的集团,金砖四国峰会的产生可谓恰逢其时。
毫无疑问,呼吁改变当前由美元主导的国际货币体系,降低国际贸易与投资对美元的依赖程度,将成为本次峰会讨论的核心问题。在当前以美元本位制为核心的国际货币体系下,金砖四国均处于外围。由于本币不能直接参与国际融资,他们不得不靠出口商品与资源的方式获得美元收入,同时以投资于美国金融资产(特别是美国国债)的形式将美元出口收入转化为外汇储备。然而,随着次贷危机的爆发并愈演愈烈,美国政府实施的大规模财政货币救市政策具有越来越高的负外部性。一旦美国国债市场的需求增长跟不上供给增长,新发国债收益率的上升与存量国债市场价值的下降便成为必然结果,金砖四国持有的美国国债就难逃价值缩水的厄运。美国“定量宽松”型货币政策的实施,注定造成美元增发以及商业银行超额储备金的增加。一旦美国金融市场趋于稳定、实体经济开始反弹,货币乘数将会迅速放大,美国国内的通货紧缩可能在旦夕之间转变为通货膨胀,金砖四国的外汇储备资产就岌岌可危。
在此背景下,金砖四国政府试图通过两条途径来降低对美元的依赖。中国人民银行行长周小川在今年3月提出了改革国际货币体系的建议,主张建立一种超主权储备货币,这种储备货币可以从IMF的特别提款权(SDR)起步。这个建议得到了俄罗斯、巴西等政府官员的强烈赞同;另外,金砖四国试图扩大以本国货币进行跨境贸易结算的试点范围。中国与巴西正在就双边货币互换以及本币贸易结算问题紧锣密鼓地交流。未来金砖四国之间可能签署更多的双边货币互换以及本币贸易结算协议。
加强金砖四国之间在经贸方面的合作,也将成为本次峰会的主要议题。金砖四国在经济结构上具有重要的互补性,例如中国和印度是重要的资源进口国,而俄罗斯与巴西是重要的初级产品出口国。近期内,中国已与俄罗斯、巴西先后签署了贷款换石油协议。未来在双边与多边的自由贸易协定、合作投资备忘录等方面,金砖四国将产生更多的合作成果。在反对全球贸易与金融保护主义、加强全球范围内的宏观经济监测与金融监管、改革多边国际金融机构、呼吁发达国家给予更广泛的市场准入等,也将在本次峰会上得以深入讨论。
不过,笔者还是要实话实说,金砖四国峰会的象征意义远高于现实意义。首先,金砖四国峰会尚不能取代G7与G20这样的多边谈判机制,在讨论国际经济与政治问题时,新兴市场国家还始终绕不开发达国家。与金砖四国相伴生的另一个词汇,便是所谓的脱钩。而全球金融危机的爆发与扩展证明,所谓金砖四国与美国脱钩其实是个很虚妄的判断。中国依然奉行出口导向的发展战略;软件业的服务外包依然是印度的经济增长源泉;资源和其他大宗商品的出口依然是俄罗斯与巴西国力强盛的基石。尽管金砖四国拥有广袤的人口与土地,但他们内部尚未形成真正统一与成熟的市场。结构性改革的滞后造成的内需持续不振,使得金砖四国不得不把经济发展的期望放在外部需求的持续增长之上。事实上,不能指望仅在几个贸易顺差国内部就达成关于全球经济与金融的重大决议,正如基于卖方的卡特尔组织不能控制整个市场一样。
其次,金砖四国内部差异性相当之大。全球原油价格上涨符合俄罗斯的利益,但不符合中国和印度的利益。中国一直在呼吁建立全球自由贸易体系,但印度和巴西一直对农产品部门的开放心存犹疑,他们的反对,事实上是多哈回合搁浅的重要原因。由于四国在政治、地缘、文化、宗教方面差异显著,形成核心凝聚力尚不可期。此外,更有分析人士表示,并非金砖四国都能成长为未来全球范围内举足轻重的经济大国。也有观点认为,金砖四国并不能充分反映新兴市场国家的力量格局,南非和墨西哥作为另两个发展中大国也应该被纳入这个框架。
因此,金砖四国峰会的作用,可能仅限于向全球展示新兴市场国家作为一个群体,在改革全球货币体系与全球经济格局方面的力量与决心。金砖四国峰会形成的决议,可能成为新兴市场国家在未来G20峰会上的发言基础。
(作者为中国社科院世经政所国际金融室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