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 勇
四个国情迥异的国家坐在一起,本身就是一件意义重大的事件。有趣的是,这是由国际投行分析师首次促成的多边国家集团。
金砖四国所创导的多元化理念,将有助于弥合彼此间的差别和紧张的竞争关系。四国的发展方向相当不同:巴西重点发展农业,俄罗斯依赖大宗商品,印度服务业最发达,中国则以制造业为重。与西方世界的密切程度也有显著差异。这四个国家在全球衰退中的经历同样大相径庭,中国、印度保持了不错的较高增长,俄罗斯受到了较大的冲击。
在国际分工上,金砖四国的巨大差异已越来越成为互惠的基础。金融危机大大动摇了发达国家-发展中国家间的脱钩假说。人们认为,以金砖四国为代表的新兴发展中国家即便在金融领域所受直接冲击不大,但由于外向型部门较大,且都严重依赖着发达国家市场,因此不大可能独自复苏。但需要注意到的是,过去十年里,发展中国家内部之间的贸易比重持续上升。根据IMF的预测,2009年发达国家经济将收缩3.6%,而发展中国家则增长1%。以中、印为代表的发展中国家如果能率先复苏,至少可以支持相对脱钩的假说。
在另一些人士看来,金砖四国的崛起,制造了全球不平衡。金砖四国以及中东国家持续积累的贸易盈余,与美国高企的逆差形成了全球失衡的两端,并由此构成国际资金流转的布雷顿森林体系2。这个体系被认为导致了美国长期利率保持在低位,进而刺激了美国的高杠杆和金融泡沫。
无论这种解释有多少合理性,可以预见,金砖四国间的合作其实有助于全球经济的重新平衡。
在实体经济领域,金砖四国有能力降低对以发达国家为中心的国际分工体系的依赖。各国的经济结构蕴含着巨大的互补潜力。发展中国家之间更为紧密的贸易往来,可以降低南北半球间的国际收支失衡。美国白宫经济顾问萨默斯将当前的全球失衡归纳为中美之间的核恐怖均衡。既然是核恐怖,明智选择就是全球联手削减各自的“核武库”。这要求各国调整自己的内外部失衡。发展中国家应将发展的重心放在国内,适当调整出口导向的发展模式。如果金砖四国能更多地加强彼此间贸易,而不是与发达国家间的贸易,全球失衡就会从边际上得以改善。这些考虑,在峰会后宣布的十六点结论中着墨甚多。
当然更重要的是在金融领域。金砖四国领导人发表联合声明称,新兴和发展中经济体必须在国际金融机构中拥有更大的发言权和代表权。世界强烈需要一个稳定、可预测和更为多样化的国际货币体系。这意味着,金砖四国将通过国际货币的多元化改革当前的美元独大的国际货币体系。与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形成一样,这将是一个自然演进的过程,可能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金砖四国的诉求,在当前会对美国的经济政策构成约束。持有美元资产的国家有充分的理由表示担忧和不满。美国国债的规模还将继续膨胀。在今后5年里,财政部发行的新债券可能多达3.8万亿美元。而这仅是冰山一角。达拉斯联邦储备银行行长菲舍尔最近公开表示,除了财政部发行的那些新债券之外,美国政府还有大量的、久拖不决的福利开支空缺,例如联邦医疗保险和社会保障的资金空缺。据他估计,这些空缺现在约为104万亿美元,而财政部在2009年至2014年即将积累的新债务,将只有这笔资金的二十分之一左右。如果这些财政负担显性化,财政部和美联储的压力都会增加。这将为美国乃至全球经济的长期繁荣蒙上阴影。
也可能这中间会产生一个赤字财政化的机制。当政府债券供给增加时,债券价格会下降,利率会上升,并会带动各种中长期利率的整体上升。如果美联储认为有必要将利率保持在低位,以降低融资成本,刺激投资消费,就不得不进入国债市场,为赤字融资。在这个过程中,可能没有人要求美联储必须这样做,但它实际上执行了通胀式的货币政策。
对中国而言,在现有框架下调整外汇储备结构的空间很有限。黄金储备在国家储备中的比重有了一定的提高之后,不少人建议应继续增持黄金以对冲美元贬值风险。这当然是个正确的方向,但黄金市场容量太有限,只能有边际上的改善。研究报告也显示,在美国国债之外,中国外汇储备也在尝试更加积极的投资,比如增加股权投资比重等等。有些经济学家主张逃离美国国债,转向美国股市,尤其是投资于标准普尔500指数的上市公司。这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相对于美国债券市场,美国股市容量要小得多,当前总市值只有15万亿美元左右。另外,大规模增持美国公司股票,很可能面临人为阻力。
美国赤字和国债的空前膨胀也让货币政策面临空前压力,历史并没有确切地告诉我们这种压力是否已过大。只要美国政府能继续在债券市场融资,美联储就不必为债券市场托市。这也表明,对于当前投资者尤其是新兴发展中国家对资产安全性表达出来的担忧,美国政府必须给予有效安抚。美国政府信誉已有所下降。美国现在应该就国内结构改革作出可信承诺,并给出可行的财政平衡框架。
至少,金砖四国的敲打,会提醒华盛顿执行负责任的财政货币政策,避免全球由失衡滑入灾难性的崩溃。
(作者系经济学博士,财经专栏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