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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启雯
一天,电脑程序员尼奥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原来一直生活在“虚幻”之中,真实的世界其实早已堕落得破败不堪。对于洛蕾塔·拿波里奥尼来说,《黑客帝国》里人人熟悉的电影情节,或许正是对现实经济世界的最好隐喻。
传统经济学习惯铺陈宏大的说辞,在人性的细节方面,总是语焉不详。被抽空了细节的经济学,虽高屋建瓴,拥有如庙堂般巍峨的气势,却还原和解读不了世界的真实。身为《瑞典日报》记者、世界首屈一指的洗钱和恐怖主义融资问题专家,拿波里奥尼在本书中其实探讨的是“流氓经济势力如何改造着我们的生活”这一新话题。无赖经济是人类历史上的一种周期性现象,与剧变和转型密不可分。在发生重大变革时,政治经常会失去对经济的控制力,因为经济已沦为那些残忍的新兴企业家手中的“流氓部队”。多数人“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根本不知道流氓经济势力何以演绎了经济版“黑客帝国”,只有少部分如拿波里奥尼这样的,因为特殊的“机缘”,前往巴基斯坦、土耳其、伊朗、叙利亚以及其他中东国家,才了解到许多“流氓经济势力”的真相。当社会精英们“选择性失语”时,她决心反抗。
在一个个险被屏蔽和遗忘的角落,拿波里奥尼力图拂去层层尘埃,追溯到流氓经济势力的背后:“在当今社会,导致无赖经济泛滥的最直接原因就是由西方发起的全球化。”她列出了三条其主要理由:其一,20世纪90年代初以来,以格林斯潘为首的美联储开始实行低息政策,即紧缩政策,由此导致的经济增长以削减利息、银行举债为代价,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增长。其二,新自由主义自上世纪90年代开始风行西方世界,欧美国家对市场的干预越来越少,政府放弃了对某些机制的控制,在由追求个人利益最大化的市场规律主导一切的同时,释放了一些非常黑暗的经济力量。其三,与第二点相联系,向“市场国家”的过渡导致政府和个人均被束缚于由市场创造的“框框”中不能自拔。在此次金融危机爆发之前,尽管西方国家已察觉到了种种负面因素,但却表现得既无知又软弱,最终导致形势的失控。
全球化中有一种让人深感不安的趋势——“新奴隶”激增。20世纪90年代末以来,在包括西欧某些国家在内的多个国家沦为性奴隶的人数总计约达2700万,其中包括来自前苏联的性奴隶。从西非的可可种植园到加利福尼亚的果园,从繁荣的非法渔业到生产假货的工厂,“新奴隶”俨然成为全球资本主义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令人震惊的是,当代的“民主”和“奴隶制”竟然共生于一种经济学家所谓的“紧密的直接关联”之中。世界变得更为复杂,秩序变得五味杂陈,人心变得更为混浊。
海盗重新在公海上为所欲为。拿波里奥尼发现,当下海盗的泛滥和《加勒比海盗》的结局颇具相似之处,“覆盖着地球的四分之三的海水上漂浮着约50000艘大轮船,运载量占世界贸易货物总量的80%之多”,现代海盗正将目光瞄准这笔大生意。特别在几乎处于无政府状态的索马里外海和亚洲的南海及马六甲海峡,海盗们兴风作浪,其威胁让有关各方心神不安。
如果我们沿着血黄金的路途走一趟,就会发现一个因无赖经济而陷入困境的宏观经济体系,而该经济体系自身的存活又完全依赖于无赖经济学。只要合理开采刚果东北部富足的黄金矿藏,很可能帮助刚果重建业已崩溃的经济。然而,1998年以来,对金矿开采权和贸易路线的争夺,引发了刚果北部伊图利地区连绵不断的战乱。非法开采和走私黄金则为陷入绝境的当地人提供了一条生计,虽然人们明知道去当采矿工人会被无情剥削甚至失去生命,但他们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走进洞里”。
超市里利润惊人的烟草也是典型的一例。“烟与镜组成的复杂迷宫掩盖了贸易与商业的剥削本质”——拿波里奥尼生动的比喻发人深省。跨国烟草公司对西欧和亚洲市场的成功渗透,使得亚洲市场仅增长2%就足以弥补西方香烟消费30%的跌幅,深谙此道的人们攫取了数以亿计的财富。我们很难想象,那些“吸烟有害健康”的公益公告,其幕后出资人很可能就是国际烟草商自己,而目的是为了达成一个“恶毒默契”:不让反烟草运动渗透到西欧和亚洲这样的主要消费市场。因此,西方反吸烟运动20多年来不仅未能降低全球烟草的消费量,反而使得西方烟草业跨国公司比石油公司还要富有,因为香烟是最终消费品,而石油消费是功能性的——香烟消费取决于需求和欲望,人们根本无法抑制。
作者清楚明白地告诉人们,别再相信美剧《绝望主妇》里那“优雅而又清闲”的小资生活了,消费债务正使得美国人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陷入破产的窘境,甚至连他们自己也不敢相信:“原来我们没有钱。”长久以来被人们憧憬的“美国梦”,其实不过是这个国家向全世界“兜售”的最大商品而已。市场“黑客帝国”早已渗透到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形成了一个由无赖经济主宰的世界。
改变这种“糟糕的”、“无赖的”经济秩序,作者寄希望于以“新的社会契约”,但这很容易令人联想起卢梭时代的浪漫理想。现在惟一能够确定的是,不能指望有一个像《黑客帝国》中基努·里维斯那样英俊帅气的“救世主”来拯救世界。我们必须直面严峻的现实:如何以最小的代价遏制、斗争乃至最终战胜无赖经济的“瘟疫”——这已经是一个世界性的新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