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吴琼 ○编辑 王颖
“我不是经济学家,我研究经济史。”2009年8月20日早8点半,约翰·戈登精神抖擞地坐在记者面前。这个65岁的纽约人正好奇地体验着首次中国之行。
在谈到金融危机、经济萧条时,约翰·戈登表示,“繁荣、萧条会周而复始地循环,博弈正在全球范围内上演。因为人的本性是健忘的。”
但浸淫于华尔街名利场中的约翰·戈登,不擅追逐名利,却长于帮助喜欢遗忘的人记忆,“危机其实很难预测,但历史总有相似之处。我所做的,只是根据历史做出一些结论。”
来自华尔街世家的史学家
约翰·戈登一出生,就贴上了纽约、华尔街的标签。“我的祖父和外祖父都是纽约股票交易所的经纪人,”约翰·戈登笑说,“在同龄人听童话故事的年龄,我就在听祖父讲如何卖空赚钱,就是在高价先卖出股票,低价再捡回来。没有多少6岁的孩子能理解什么叫卖空。”
对这些术语的不敏感不知是不是意味着约翰·戈登的兴趣所在:没有选择做交易员的他抄起了曾祖父的旧业。“我的曾祖父是《纽约先驱报》的编辑。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有写作的天赋。”与曾祖父不同的是,华尔街这个大名利场对约翰·戈登的影响深入骨髓,令他对经济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1966年,约翰·戈登拿到范德比尔特大学的经济史学士学位。
“真正开始写大部头的书,还是20世纪70年代。我还在读大学,当时参与了一本书的编辑工作。”这个头一开,约翰·戈登就彻底钻进了华尔街的故纸堆里,变成了一个专写华尔街故事的经济史学家。
回忆自己过去的作品时,约翰·戈登蓝眼睛闪闪发亮:“我觉得这份工作真棒,我也相当适合这项工作,呵呵,毕竟没有太多人把经济史写得让普通人也看得懂。这得归功于我那会讲故事的祖父。从小听着祖父讲华尔街故事长大,我很熟悉华尔街的那套话语体系、典故。所以我能将那些繁复的术语变成通俗易懂的故事。”
透过历史看现在
约翰·戈登的口头语是“更愿意透过历史看现在”。在被问及“全球金融危机后,是否会迅速产生通货膨胀,如何制订货币政策” 时,约翰·戈登提到1836年那场美国浩劫:“那一年美国出现史上首次经济大萧条,也是美国股市第一次美从牛市转为熊市,就祸起过快收起流动性。”
“证券市场和金融政策息息相关,”约翰·戈登说,1836年,为了迅速杜绝投机,杰克逊总统推出了《铸币流通令》,要求除少量的例外,8月15日以后的支付都必须用金币或银币。结果被刹车的不仅是投机活动,连美国经济都来了个急刹车。1837年初秋,美国步入了首次大萧条,也是史上最长的萧条期。
约翰·戈登称,这个错源于另外一个错,痛恨投机和纸币的杰克逊,为了毁掉合众国银行,下令从该行撤出了政府存款,转存于州立银行当中。但未料到此举被政治竞争对手利用,后者则借机发行了更多的银行券,并以房地产作担保发放了更多的贷款,最终导致纸币过量发行的巨大投机泡沫。
这同2008年美国市场有太多相似之处。“2008年金融危机的根源仍然是房地产泡沫。”
范德比尔特的两次逼空战
在问及谁是华尔街大英雄时,约翰·戈登毫不犹豫地说:“范德比尔特。”《伟大的博弈》再现了范德比尔特1863年两次围歼熊市投机商的大战,“给他和他的同伴带来了300万美元的巨额财富”。
第一次逼空大战的对象是纽约的哈勒姆铁路公司。范德比尔特囤积哈勒姆铁路股票的理由很简单。第一,哈勒姆铁路管理不善,范德比尔特认为自己能好好经营这条铁路并盈利;第二,州立法机构在授予哈勒姆铁路运营权的同时,还会授权市政议会可以酌情给予哈勒姆公司纽约市内公交系统的独家经营特权。
范德比尔特的判断正确。1863年4月,政府确实颁给哈勒姆公司百老汇路线的特许经营权。华尔街卖空者瞄上了这个机会,卖空的哈勒姆股票甚至超过了哈勒姆的总股本。《纽约先驱报》7月13号宣称:“华尔街市场上从未看到过这么成功的股票坐庄”。
第二次逼空大战和第一次如出一辙,仍是不规范的主管部门、过度的卖空和实业资本间的博弈。约翰·戈登说:“在买哈勒姆股票时,范德比尔特也在买哈德孙河铁路的股票。一些卖空的投机者以为范德比尔特资金可能不足,故可做空哈德孙河铁路股票大捞一笔。但他们没想到范德比尔特找到一帮人,筹到500万美元。范德比尔特让经纪人买断市场上所有的‘卖方选择权’,并大量买进市场上所有出售的哈勒姆股票。结果哈勒姆股价暴涨,从1863年3月29号的开盘价109美元,涨至4月底的224美元。此时范德比尔特及同伴们拥有13.7万股哈莱姆股票,远高于哈勒姆总股本(11.1万股)。差额来自于卖空商们。”
1863年7月上旬,卖空合同到期时,卖空者必须购买哈德孙河铁路股票以交割,但市场上没有卖家,所有股票都在范德比尔特手中,因此股价几乎一夜间从112美元飙升到180美元,卖空的投机商无法履行协议、支付股票,“仁慈”的范德比尔特则借给卖空商们必需的股票,但“每日利息高达5%”。
历史如此惊人的相似,140多年后类似的多空交战又在德国上演。围绕大众汽车多空交战中,卖空者再次失手。2008年全球股市最黑暗时,包括默克家族在内投资者和对冲基金等做空者出手,未料做多者保时捷公司锁定了大部分大众汽车的筹码。在不断通过金融工具增持后,保时捷一度持股达50.8%。最终做空者不得不高位回补,10月28日大众汽车单日大涨147%,当日最高涨至1005.01欧元,创下历史天价。2009年1月,因做空亏损4亿欧元引发资金链难关,德国亿万富豪阿道夫默克卧轨自杀身亡。
约翰·戈登告诉记者空头抢购股票的疯狂故事,“在那个实物股票的时代,你无法想象空头抢购股票的疯狂。我祖父亲见1901年北太平洋铁路股票战。做空者失利,只能高价买回北太平洋铁路股票。诺顿公司以每股1000美元出售了300股给一个空头,这是一周前价格的10倍数。一个刚从郊区返回交易大厅的城内经纪人,承认自己有1万股。结果场内绝望的空头们撕扯着他的衣服要求买股票,最终他几乎被剥了个全身精光,只好裹着一个毯子出来,当然他以很高的价卖出了股票。”
博弈令法律更完善
万事有利弊。约翰·戈登认为,“伴随着华尔街350多年的博弈史,华尔街慢慢成长、成熟,证券法规也变得更加完善;华尔街的崛起也推动美国崛起。”其中,美国史上最有名的投机者——德鲁“居功甚伟”。
德鲁的标志之作就是“掺水股”。1868年,德鲁导演了伊利铁路公司“掺水股”大战,即突然发行了5万股伊利铁路公司股票,并抛售给市场,不但席卷了最大买家范德比尔特700万美元,且几乎吸干整个纽约资金供应。这起任意增发股票引发的失控局面,迅速引起市场关注。
当时的《商业和金融周刊》建议立法,如“除非经过2/3的股东同意,董事会无权发行新股;现有股东对发行的新股具有优先认购权,而且新股的发行必须是公开发行,并且必须给予足够长的预告期”等,这也成为后期制订的美国《证券法》的基础。
在意识到问题严重性后,1868年11月30日,纽约股票交易所和公开交易所颁布了同样的监管条例,要求所有在交易所拍卖的股票都要登记,发行任何新股必须提前30天通知交易所。
1870年前后,华尔街向规范更进一步。约翰·戈登说,“那时四处弥漫着小道消息,因为上市公司根本就是乱做假账甚至根本不做账。纽约股票交易所想了解特拉华—拉克万纳—西部铁路公司的财务状况时,居然被告知不要多管闲事。即使某些铁路公司发了财务报告,也是一堆摸不着头脑的烂账。”针对这种情况 ,以亨利·克鲁斯为首的经纪人坚定地推行财务报告制度,不少投资银行的经纪人加入其中。最终,纽交所开始要求所有上市公司提交财务报告。至此,注册会计师首次出现并从此成为现代经济生活中的重要力量。
更多的人将《伟大的博弈》描述下的华尔街金融市场成长史视作他山之石,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副所长巴曙松亦认为,更深刻地理解美国证券市场的历程,将会更清晰地把握中国证券市场的现状与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