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渣打银行全球研究部门主管Gerard Lyons
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副秘书长汤敏
社科院金融所中国经济评价中心主任刘煜辉
亚洲开发银行中国代表处高级经济学家庄健
金融危机从爆发到现在的这一年间,各国政府力挽狂澜,向金融和经济体系注入大量的“稳定剂”。量化宽松的货币政策无疑是这一系列“稳定剂”中分量最大、药效最高、最受关注、同时争议最多的。有观点认为,这样的一剂药,会给金融体系和整个经济带来足够的流动性和复苏的动力,也有观点质疑,药效过后,是否会对世界金融这位虚弱的病人产生副作用?
而随着G20第三次峰会的临近,关于量化宽松的货币政策以及财政刺激政策是否退出,如何退出,何时退出的争论也渐渐热闹起来。
⊙记者 李丹丹 周鹏峰 ○编辑 谢丹敏 于勇
国际金融危机已经见底?
上海证券报:您认为目前国际金融危机已经发展到哪一步?目前的态势已经得到控制还是会继续蔓延?
Gerard Lyons:我认为目前全球经济处于复苏阶段,如果政策发挥作用,库存得到纠正,信心上升,复苏可能会在未来6个月表现得比较强烈。随着人们对经济前景的预期改善,市场可能在短期内止跌回升,表现在利率升高,除日元以外的亚洲货币的强劲,信贷扩张紧缩和商品价格上涨。
但是,我们不应该被这一V型反弹所蒙蔽,全球经济还没有恢复到正常水平,深层次的问题依然存在,包括西方的债务重组和全球经济的再平衡。西方的经济增长不能仅仅依靠债务推动,而亚洲的增长不能仅仅由出口带动。这项调整需要一定的时间,很多工作都要做。不过,现在令人鼓舞的是,中国,印度,印度尼西亚和中东等地区的改革取得了卓有成效的进展。
汤敏:目前经济见底的速度比以前悲观的预测好一些。今年年底,估计主要的国家,比如美国、欧洲能够见底,缓慢地复苏。这一年的情况看来,经济危机是结构性的问题,不仅仅是一个流动性的问题。这么大的危机,跟整个金融体系、金融监管和货币体系息息相关,要走出这个危机,没有一个更好的体系是不行的。因此完全走出这个危机还要一段时间,而恢复会是一个缓慢的过程,比如美国的银行坏账还没有得到真正处理,新的金融机制还没有建立,大家还是观望。
刘煜辉:这次金融危机史无前例,所以很难判断发展到哪一步,应该说剧烈的外生冲击已经过去,现在要开始着手解决引起这次危机的整个经济结构的问题。30年代那次大萧条与这次无法类比,那次危机得出的一个直接教训就是政府没及时的介入导致经济硬着落,把美国经济拖入一个长达13年的大萧条。但这次政府在很短的时间内,做出了从公共部门入手注入流动性的强刺激救市模式,这是史无前例的。我们知道,如果政府不在第一时间介入的话,一个可能的糟糕结果就是类似30年代的大萧条。但是政府强力介入以后,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谁也说不清。
庄健:我觉得最困难、最悲观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继2008年第四季度和2009年第一季度出现严重衰退之后,世界经济自今年第二季度以来出现不少积极迹象。比如德国、法国、日本第二季度GDP与上季度相比实现正增长。德国和法国第二季度GDP环比均增长0.3%,日本环比增长0.9%。美国第二季度GDP同比萎缩1%,也好于市场预期,表明经济衰退速度明显减缓。不少新兴市场国家经济率先反弹,特别是中国表现更好。所以全球经济复苏的时间可能比去年年底及今年年初市场大多数人预期的要早一些,但由于当前出现的复苏苗头主要是受政府刺激经济政策所推动的,经济好转势头还不稳固,因而不能认为明显而全面的复苏已经到来。
量化宽松之后,世界将陷入“高通胀”?
上海证券报:针对伴随金融危机出现的流动性不足,西方各国采取了量化宽松的货币政策。您如何看待这一政策?而市场上有一个观点,即由于目前采取过于宽松的货币政策,当全球经济实现复苏时,世界可能陷入高通货膨胀,您如何看待?有何建议?
庄健:西方主要发达国家采取的“量化宽松”货币政策还是非常及时和有效的,如果没有这个政策,复苏的步伐可能会像年初预测的那样缓慢和悲观。回头来看,“量化宽松”的货币政策对稳定市场信心,使得经济无论是虚拟还是实体经济方方面面恐慌逐渐消失,由悲观转为相对积极乐观,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但“量化宽松”的货币政策是特殊时期采取的特殊政策,一定要在经济复苏基础比较扎实的情况下及时退出,否则施行过久、量过大,一定会带来很多的问题,比如通胀、资产泡沫、贷款质量问题等,这些都与过于宽松的货币政策息息相关。所以,一定要强调这一政策是特殊时期的特殊政策,过了这个特殊时期之后,也即经济自身能够去良性循环发展的时候,要及时退出,这非常重要。
汤敏:首先,这种政策是必要的,在整个世界经济投资意愿不足、经济衰退、通货紧缩的情况下,采取这种量化宽松的货币政策是完全必要的。而目前为止,这种政策的作用没有完全地显现出来,就造成了投资的意愿、贷款的意愿比较低,货币放出去以后很快地回到中央银行,所以没有真正地起到很大的效果。
任何东西都是两面性的,宽松的货币政策会有刺激经济的作用,但是反过来在一定时候一定条件下,会有副作用,就跟sars期间吃激素会留下后遗症一样。但是短期的半年到一年内,世界出现高通胀的可能性并不大,中长期有通胀风险,短期内重要的是结构性调整。
刘煜辉:对于货币刺激政策,西方各大经济流派一致的看法是刺激的货币政策从长期来看会带来一定的后遗症,这是毫无疑问的。
货币刺激往往会产生两个效应,一个是对实际产出会产生影响,一个是对价格会产生影响,但凯恩斯讲,从长期看,所谓对实际产出的影响会逐渐消退,或者是起到副作用,最终只会表现在价格上涨方面,弗里德曼也说,9个月之前货币刺激对实际产出还有一定的影响,但9个月之后,大的影响基本上全部集中在价格方面。
因为当经济崩溃以后,由于金融部门往往出了问题,特别是金融资产泡沫破灭,导致需求突然全面消失,消失之后,就变成了一个生产性危机,要解决这个问题,要么就是供给方调节,收缩产能,要么就是需求方管理,重新回到一个平衡,这可能是经济的硬着落。还有一个方式就是政府在第一时间强力介入,填补需求的空缺,短期内把失衡的供求重新平衡起来,但未来的可持续性取决于政府从公共部门强力介入以后,能否把正常的经济流量循环(指的是私人投资和家庭的消费)重新带起来,但往往政府公共部门并不能解决供给方面的问题,不能解决理想经济的核心竞争力和生产效率,所以往往货币刺激后,遗留下来的就是通胀,且并不仅仅是物价上涨,最近20年,表现更多的是大量的钱进入虚拟经济,导致资产价格上涨,这既是我们讲的货币刺激后遗症。
Gerard Lyons:我并不认为世界会陷入一个高通胀的噩梦中,通货膨胀并不是一个问题。目前在大多数主要经济体,尤其是G7,政策利率仍会停留在低水平。而在一些经济体,国内因素可能推动利率逐渐上升,如韩国和中国。
G20全球将共谋“退出机制”?
上海证券报:第三次G20集团峰会即将召开,关于政府财政和货币刺激政策的“退出策略”的争议也越来越多,您认为这个“退出策略”应该何时“退”,怎么“退”?
庄健:将要召开的G20会议也许会涉及“退出策略”的问题,但这次应该只是做一些预案,而不是讨论具体如何退出等战术的东西。
从目前世界经济的基本态势来看,现在马上采取措施退出为时尚早,还应该继续实施扩张性的财政货币政策,在复苏的基础更扎实以后再探讨退出的问题。目前复苏的基础还比较脆弱,所以还需要再观察等待一段时间。比如说,至少要等到美国的私人消费企稳回升,失业状况得到明显改善,居民购买行为比较乐观时再考虑退出。目前美国房地产以及居民的日常支出还是非常谨慎的,还没走出负增长的格局,现在就退出宽松政策就有些过早了。
由于这次的金融危机是全球性的,各国应对危机采取的措施相对来说步调还比较一致,如果退出,也会有全球各国协调的问题,不然有的提前退出,有的比较慢,可能会造成国际资本大的流入流出,导致一些难以控制的局面出现。当然各国的宽松政策退出方式不可能千篇一律,但从时间上看前后应该不会差很多。
Gerard Lyons:在即将到来的在匹兹堡举行的20国集团会议,政策制定者必须排除为时过早的紧缩政策,即退出机制在现阶段并不可取,并指出对今后的经济平衡有利的道路。至关重要的是,不得使用保护主义,而亚洲和中东地区地区要减少储蓄,增加消费,并允许其货币升值。
其实在全球经济衰退时,共同的议程很容易达成。因此,去年一直是全球政策协调的黄金阶段,世界各地的中央银行都在汇集资源。现在焦点都关注着9月下旬在匹兹堡举办的第三次G20峰会。现在存在的风险是,当我们的经济开始恢复,各国国内的议程、改革也许会发生变化,对于协同监管以及政策制定不利。而好消息是上周在伦敦举办的G20财长会议传达了一个统一的信号,尽管事先有所分歧。而且,IMF收到一笔从中国和其他发展中国家的巨额注资,而此前彼此间并没有承诺。不太好的是现在大家都在关注银行家的薪酬和增加银行的资本要求。尽管补充银行资本金被认为只能在经济复苏中才能实现,他对于持续的经济复苏又提出了一个清晰和额外的风险。这将要求在主要首脑会议进一步澄清。
刘煜辉:我个人不太看好退出。就以美国为例,尽管伯南克不止一次讲退出策略,但是他的讲话,并没有改变市场对美元、美国债务的认识,没有改变投资者对未来通胀的预期,即便讲话之后,美元最近走的也异常弱,目前已经跌破一个盘整的平台,很可能向下启动一次快速下探波段。
而美国的态度会起到一个主导型的作用。欧洲稍微谨慎一点,但也扛不住美元的贬值,在欧元升值带来的对经济抑制作用和通胀之间,它要做出一个决策,可能这个决策存在一定的时滞或程度上有所差别,但它也不能容忍美元的贬值造成欧元的升值,因为这对经济复苏是一个极大的困难。正是由于这一点,我相信美元往下走的时候,欧洲也不会贸然提出激进的退出计划。而美国人在印钞票的时候也希望欧洲人继续印,这样对美元也是一个支撑。但很明显,货币的购买力会下降,尽管美元汇率看来还比较平稳,但商品的价格无疑会上升,也就是说导致全球的通胀我个人觉得是个趋势,无法避免。
中国也是在看,如果两个价格指数涨得快,政策方面就会缩手缩脚,很难抉择。但中国实质性的退出可能已经很难发生,除非通胀失控。因为今年那么大的信贷和投资规模,且基本上是政府主导的中长期项目,这意味着未来的两三年之内,由于这种惯性,会使得投资和信贷的规模维持在一个高位,因为不可能让这些中长期项目变成一个半拉子工程,或者使得银行形成呆坏账。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明年的货币增速不会跌破20%,从历史上看,除非使用非常刚性的政策,实际上实质上的退出比较难。
汤敏:我觉得现在说“退出策略”为时过早,现在经济还不稳定,很多西方国家经济还是负增长。但是现在学界和政府部门研究这个问题,设计退出步骤,传达一个退出的信号是很正确的。而另一方面,我们不能给市场一个预期,就是宽松的刺激政策会退出,现在还不是退出的时候,甚至要加强。而对于近期个别国家加息,我认为也是在极其特殊的情况下的个案目前整个西方国家通货紧缩。
全球金融体系未来格局将怎样?
上海证券报:除了各国各自采取的经济刺激以外,各国政府和国际组织也在呼吁全球金融监管合作,防范金融风险积聚和扩散。您怎么看待全球金融监管合作的未来?未来世界金融体系格局会呈现怎样的局面?包括“金砖四国”在内的新兴市场国家在未来国际金融体系中将发挥什么样的作用?
庄健:关于金融监管这个问题是有些争论的,比如德国、法国提的非常坚定,觉得全球监管必须改革,应该彻底改变原有的体系,包括对IMF、世界银行的改革;但又有一股力量认为,大的变动没有必要,从目前已有的框架出发改良、改善可能更为可行,也是目前大部分国家普遍比较接受的思路。在未来全球金融格局中,原有的美元霸权或过去极端的美欧经济主导的强势局面会逐渐改变,逐渐被多极化、多元化的全球金融体系所替代,新兴经济体的力量会显著增强。
当然,期待在较短时间内出现明显的变化难度很大,因为原有的世界金融格局形成多年,涉及多方面的利益。但可喜的是改变已经出现,相信在未来的20来,通过量变到质变,我们应该能看到一个新的全球金融格局形成。到那时,包括“金砖四国”在内的新兴经济体的作用会更大、声音会更强。
刘煜辉:我想未来10年现有的美元主导的国际货币体系、金融秩序都不会发生实质性的变化,甚至某种程度上,由于新兴市场国家资产泡沫未来发生破裂的可能性增加,会导致美国、美元在国际货币体系中地位在某个时期还会得到加强。布雷顿森林体系破裂以后,我们基本可以看到在美元本位40年的历史中间,每次危机后,实际上,美元和美国的地位都在得到加强,当然,未来我们也存在打破这一宿命的机会,这种机会来自于中国对政治和经济体系弊端进行锐意的改革,也就是我们大力推进结构性的改革。随着中国经济的转型和经济的更加平衡,对美元依存度会逐步减弱,将极大地推动人民币国际化步伐。这将改变目前国际经济版图中的利益制衡格局,形成一个新的利益关系。
汤敏:经历过这次危机,金砖四国地位的提升是肯定的,其实目前发展中国家本身在世界经济中的地位也在不断地增加,在世界经济中的比重越来越高,当然由于过去不合理地安排,我们的话语权、投票权都没有达到应有的地位,我们还是要谈判、争斗,去赢取双赢的局面。
我觉得未来监管会更有力。一些华而不实的产品会退出,不负责任的机构会受惩罚。金融市场更多地回到为企业融资,为实体经济融资的轨道上。而监管的国际合作更得到普遍的加强。
Gerard Lyons:对于未来的世界经济,我觉得最重要的是,各国领导者们需要去找到一条道路,通向未来的经济平衡,而如果不能重新平衡世界经济将会导致改革的最后失败。
但是值得警惕的是,导致这场危机的全球失衡仍然是一个威胁。在最近的多年来,尤其是拥有庞大外汇储备的中国和中东地区,他们的储蓄不断地流入大的债务国,如美国,西班牙和英国。这就使得这些债务国人民的消费水平超过他们能力,享受快速增长,而背后隐藏的却是巨额的贸易赤字和低储蓄。
一个平衡的世界经济的原则是双赢。在这一进程中,亚洲新兴市场国家必须要发挥关键作用,减少储蓄,增加消费,并允许其货币兑美元显著升值。
而从高储蓄向内需增加转变,需要很多东西,比如更好的社会安全网,帮助中小企业,并进一步发展亚洲金融市场,这都需要时间。此外,存在的挑战是,企业可能决定未来在西方国家减少投资,而在快速增长的新兴经济体加大投资,特别是在亚洲。而这可能带来西方失业率的提高和保护主义的兴起,而投资流入不仅会带来增长,还会带来新兴经济体资产和商品价格的上扬。
金融危机大事记
2008年9月15日雷曼兄弟宣布申请破产,标志着全球金融危机的全面爆发
2008年10月3日美国众议院通过7000亿美元的救市方案;美国总统布什签署救市法案
2008年10月13日英国和欧元区六国联手注资2.3万亿美元,保护银行业。至此,欧洲国家结束了各自为政的局面。此次救援规模也超过了美国7000亿美元的金额。
2008年11月9日中国披露了一项5860亿美元的支出刺激计划,重点在扩大内需。
2008年11月26日中国人民银行宣布,从11月27日开始,下调金融机构一年期人民币存贷款基准利率各1.08个百分点。
2008年12月4日欧洲四大央行纷纷大举降息。瑞典央行史无前例的大幅降息175个基点至2.00%;英国央行将其基准利率削减了1个百分点;欧洲央行将其基准贷款利率从3.25%降至2.5%;丹麦央行的降息幅度则和欧洲央行一致。
2008年12月5日美国11月非农就业人数减少53.3万,同时,失业率升至6.7%的15年最高水平;美国总统布什也首次承认,美国经济陷入了衰退。
2008年12月18日欧洲央行宣布,明年1月21日起,将隔夜转存利率,从目前的2.00%调低到1.5%。
2008年12月22日中国人民银行宣布,从周二起下调一年期存贷款基准利率各27个基点。这是央行9月以来第五次减息,表明中国政府正在努力创造宽松货币政策环境。
日本政府在经济评估中,首次使用“恶化”字眼。
2009年3月18日美联储开动“印钞机”-宣布将购买3000亿美元长期美债,同时维持0%至0.25%利率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