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清 常翟子
国际原油价格大起大落，尤其是在全球性金融危机冲击之时，更显得变化莫测，因此人们对于油价的解释多种多样，对原油价格波动的原因也是因出发点不同而大相径庭。我们认为正确地、理性地认识原油价格变动的原因对于我们做好经济工作是十分重要的，否则则会误入歧途。
国际油价在2008年上半年持续飙升并在年中逼近每桶150美元的历史最高价，下半年因金融危机迅速跌落并至每桶约40美元的四年来最低点，五个月内下跌了100美元以上。进入2009年，短短几个月油价又从40多美元上升至70多美元，升幅达70%。从根本上看，这种变动是由供求关系决定的，但由于变动过于剧烈，许多学者从迎合一般大众心理的角度出发，给予了很多新的解释，其中“市场操纵论”、“阴谋论”、“金融炒作论”等最为流行，我们认为应该对这些观点加以分析。
一、市场操纵论
对去年油价的飙升有一种常见的看法，就是投机资金操纵市场的结果，石油市场受到投机大鳄的操纵，投机机构通过信息和资金优势操纵石油价格。《石油战争》一书作者威廉·恩达尔撰写文章说，高油价中至少有60%是极少数金融公司与美英石油巨头联手操纵市场的结果，驱动油价的是未加管制的期货投机行为。
油价的飙升真的是市场操纵的结果吗？我们先来对市场操纵下个定义。
美国伊利若斯州大学鲁瑞教授这样界定：“管理部门通常从五个方面来认定期货市场是否被操纵：①价格是否是人为的；②被操纵方有没有具体的操纵行为；③被操纵方有没有大量的现货部位；④被操纵方有没有大量的期货部位；⑤是否形成了故意的扭曲价格。”这五个方面互为因果关系，构成一个整体，缺一不可。就是说缺少任何一个条件，都不会构成市场操纵。
大量的现货部位和期货部位就是现货的囤积居奇和期货市场的多头头寸相结合或大量的垄断现货和期货市场上的大量空头头寸相结合。那么，能否在原油期货和现货两个市场同时操纵呢？是否存在超级力量或所谓的金融大鳄或石油巨头联手同时操纵原油期货与现货两个市场，吸取暴利呢？石油市场是一个寡头市场，寡头市场的关键特征是合作和利己之间的冲突。虽然寡头之间合作起来可以像一个垄断者那样行事，但是由于每个寡头都只关心自己的利润，所以会有一种强大的激励在背后推动着寡头们常常违背合作，从而打破短暂的市场垄断。在寡头市场上，寡头们以一致的方式行事的企业集团被称为卡特尔。目前世界上最大的卡特尔是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操纵需要共谋，但参与者超过三个，即利益共同体中有三个以上，就很难达成这个共谋，更何况OPEC有十多个成员国，还有大量的非OPEC石油输出国，如世界第二大石油输出国俄罗斯。比如从上世纪80 年代开始，欧佩克各成员国都受到增加产量以得到更大利润份额的诱惑，在达成限产协议以后，私下又都违背协议扩大自己的生产量。欧佩克并不能控制国际石油现货市场，尽管其成员国的石油产量占世界石油总产量的40%，出口占世界石油贸易量的60%。
无论从理论还是到实践，期货市场的运行机制保证价格是不可能被操纵的。如果仅仅在原油期货市场上持有较大头寸，是不能操纵市场的，由于期货市场是公开透明的，且对参与者没有限制，因此还会有更多的资金进入，期货合约的生成是无限量的。大户联手操纵只要价格出现异常变动，社会上的其他资金就会进入这个市场，校正价格的偏离。而且，价格越背离，进入的资金就越多，所以操纵市场者无一胜出。
2008年6月，鉴于高企的能源价格引起公众广泛的关注，美国商品交易委员会（CFTC）与来自美国其他部门的专家，共同成立了商品市场联合调查组。调查组对2003年1月至2008年6月期间原油市场基本面和投机等因素，展开调查。 该调查的初步结论认为，在此期间原油现货价格及其增量，主要受基本面供需失衡所致。同时，从合约持仓量、交易活动以及交易者数量来看，原油期货市场投资的活跃程度也正在大幅度增加。尽管这与原油价格上升通道相吻合，但调查组并不支持投机操纵油价的观点。
期货市场是不可能产生操纵的，不仅不能被操纵，那些想通过各种违规的手段达到操纵目的的投资者最终的结果肯定是亏钱的。无论是此前的巴林银行事件还是住友商社事件，他们的操纵行为并没有改变现货市场的走势，亏损的反而是投机者自己。期货是可以做多也可以做空，这就可以让期货更好地反映全体投资者的意志，把各种的经济因素和对未来经济走势的预期都反映出来，所以期货市场是一个市场化非常充分的市场。在一个类似于完全竞争的市场上，从理论上讲，期货市场上是不可操纵的，实践中也没有过庄家操纵成功的案例。任何单个个体行为的力量都是有限的，不可能影响市场行情，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二、阴谋论
面对2008年上半年的油价飞涨，有一种一度十分流行的观点，就是某些发达国家、某些政治势力打击中国的一个政治阴谋，因为中国对进口石油的依赖度高达50%，通过拉高油价打压中国经济，就可以阻击中国崛起。而下半年的油价暴跌，则被认为搞垮俄罗斯经济的另一个阴谋。“阴谋论”就像一颗生命力极其旺盛的种子，每当环境适宜时就会生根发芽，因为几乎每次油价飞涨都伴随有阴谋论的盛行，当然下半年的油价暴跌也有“阴谋论”的踪影。油价阴谋论的说法确实很有市场。
这些学者在试图解释油价暴涨暴跌时，不是进行全面的、客观的、理性的分析和思考，而是简单地归结为是某些政治势力对这原油价格实施了阴谋并且得逞。有理性的人只要稍微想一想，就不难明白其荒谬。石油价格暴涨暴跌是否可以用阴谋论来解释，我们应该先思考几个问题。西方某些发达国家或石油巨头在若干年前是否就设想好了要算计中国？是否事先就有一个明确的目标要将中国整垮？答案是否定的，外商争先恐后在中国投资就是最好的例证。在实现这个目标的过程中，每一个步骤和环节是否也都有周密的计划、全面的部署以及严格的实施过程？即使有这样的想法，也难有能力这样做。如果没有事实和证据，就不能简单地把石油价格的上涨归结为一系列的阴谋。
再进一步说，就算真有这样的阴谋，这些发达国家要集中大量财力操纵石油价格才能实现，并且思想一致，在经济全球化的社会也几乎不可能。并且从上面分析的市场操纵论可以得出，操纵市场很难，可以说几乎不可能。即使阴谋得逞，其后果可能是伤人八百，自伤一千。借用丘吉尔首相二战时说的名言：“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国家利益。”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各国间的经济与贸易联系很紧密，往往是一损俱损，一个繁荣的中国能给世界带来更多的益处，可以说中国的繁荣需要世界，世界的发展离不开中国。
三、金融炒作论
近期油价反弹引起了所谓“炒作论”大行其道，即认为油价上涨脱离了基本面，是投机资金炒作的结果，因此不可持续，指出这场反弹行情是不能持久的。有观点认为油价的变动与疲软的经济基本面不相符。金融危机以来，尽管各国政府推出各种救市政策，但经济依然在复苏边缘徘徊，因此认为油价的上涨与供需背离。
此观点忽视了期货市场具有价格发现的功能，在期货市场通过公开、公平、高效、竞争的期货交易运行机制，形成具有真实性、预期性、连续性和权威性价格的过程。期货市场是一个有组织的、规范化的市场，期货市场的特殊机制使得它从制度上提供了一个近似完全竞争类型的环境，为市场有效运行提供了制度基础。因此，可以吸引形形色色的参与者把众多的影响某种商品价格的供求因素集中反映到期货市场内，形成的期货价格能够比较准确的反映真实的供求情况及价格变动趋势。
期货价格具有对未来供求关系及其价格变化趋势进行预期的功能，原油期货交易者大都熟悉石油行情，有丰富的经营知识和广泛的信息渠道以及分析、预测方法，他们结合自己的生产成本、预期利润对商品供求及价格走势进行分析和判断，报出自己的理想价格，与众多的对手竞争，这样期货市场形成的石油价格能够比较准确地反映真实的供求状况及价格变动趋势。
如果价格真的偏离实际需求面，那么各种套利、投机资金就会进来，尤其是石油生产国和石油公司会在期货市场建立空头头寸，进行套期保值，直到供求达到均衡。所以和供需背离的价格不会持续下去。
就市场运行来说，投机炒作是市场发展的常态。但是从根本而言，油价的涨跌还是由经济增长的变化和石油市场需求的强弱来决定的。经济不振，需求低迷，油价就会下滑；反之则上涨。期货价格具有预期性，原油期货价格可以看作是经济发展的先行指标，尽管目前发达经济体的复苏还没有很大的起色，但以中国为代表的发展中国家已经见底回升。原油价格的持续反弹则预示着世界经济的见底，期货市场具有发现远期价格的功能。
（作者单位：常清，中国农业大学期货与金融衍生品研究中心主任、教授 、博导；常翟子，北京大学社会学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