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周那篇《虎年之惑:该担心通胀还是通缩》在本栏刊出后,我就不断接到朋友们的电话,有“佩服”我胆量的,也有啧啧称奇的,含蓄用词背后夹杂着复杂情绪。好在不都这样害羞,有两位朋友就对我的基本论据直截了当提出异议,并与我辩论起来。
我的逻辑是:既是消费萎缩,通胀的基础应该是产能不足(比消费还萎缩),只要产能过剩问题不解决,通胀就没有生存之本。朋友的反对意见就是从这里开始的,他们认为产能过剩问题早就不存在了,理由可以归为以下几点:
比如实体经济的过剩产能被房地产业给吸收了。他们举例说:去年,由于经济不景气,很多私企倒闭,私企老板们转而把资金投向了房地产,因此相当一部分过剩产能实际上被过热的房地产业消化,朋友甚至还以某媒体报道的私企老板卖企业买房子的事例作为例证。这类现象,我并不想否认,我只是关心去年到底有多少这样的产能转换?很遗憾,没有确实可信的数据支撑这种“因私企倒闭而完成的产能向房地产业转移”的观点。倒是从逻辑上来讲,有两点不能不考虑的:一个是什么样的私企倒闭了?去年初确实出现了部分沿海地区私企倒闭的现象,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外贸型企业,而有些倒闭的私企是“微型企业”,有的几乎就是作坊,这些企业在整个宏观经济的产能比重中实在无足轻重;更何况,内需型企业并没有因此也倒下,因为这两类企业的市场几乎是分割的,而我们所说的产能过剩,相当一部分是指内部市场的产能,这部分产能在这场外贸型企业倒闭的浪潮中并没有发生质的变化。偶尔出现的内销型企业倒闭,也是由于外贸型企业转向国内市场,加剧了市场竞争的结果,产能总量并没有变化。
另外一个必须考虑的问题是,一些企业倒闭,减少了产能供给,但并没有因此而消灭库存。不管这些库存是用什么方式处理,只要还存在,就一定对供给产生压力。
由于没有足够的数据支撑,辩论双方都说服不了对方,尽管我的逻辑占了上风。于是,朋友又把问题转到了新增贷款对产能的影响上。朋友不认为积极的货币政策至少维持了产能的过剩状态,他们认为,去年新增的10万亿贷款,相当一部分也跑到了房地产业(尽管也没有官方数据支持,但一般都这么认为,我也不反对),所以,对过剩产能的维持作用并没有想象的大。其实,这个论点忽略了一个重要问题:不是房地产业吸收走了多少资金,而是这些资金(除了用于囤地外)始终在相关产业链间流动,并不断刺激着上游产业的供给。尽管这种资金转移由于房地产的资产属性而暂时“退出”了商品领域,因此也不直接构成对商品价格的影响,但是,有个基本概念要弄清楚,“库存不等于产能”。房地产热的确吸走了一定的库存,但上游企业因库存消化而得到的流动资金支持,使其更加坚定维持(甚至是扩张)产能的信心,从而使过剩的产能得以继续存在,并可能在某个时候爆发,这正是我担心的问题。
有了这个逻辑做基础,实际上后一个主题的辩论已没有太多意义,但朋友依然按照计划把它举了出来,那就是“积极的财政政策消化了过剩的产能”。朋友的逻辑是:去年中央政府的4万亿基础设施建设消化了相当一部分库存,而被消化了库存的企业如果继续生存就只能依靠积极的货币政策的继续支持,但由于市场普遍担心通胀,为了平抑公众的担心,央行将会把货币政策逐步演变成适度从紧,这就可能使去年得到银行“输血”的企业“断血而终”,于是产能不足的威胁几乎指日可待。
不能说这样的推理毫无道理,也不能说这样的逻辑不够缜密,只是有两个问题在做上述推理时不能不考虑。一个就是刚刚提到的产能信心,已得到银行输血的企业,得到的不仅仅是生存所需,他们同样会对市场未来做出自己的判断,一旦这些企业从积极的财政政策所产生的“链条辐射”中看到市场复苏希望时,企业维持(甚至扩张)产能的信心就会大增,即使没有银行的支持,他们也会通过其他方式,或依托上一轮货币政策支持所积累的能量去创造新的产能。宝钢集团投资100亿元在新疆建钢厂就是一个相当典型的例子。谁能保证不会有人继续步其后尘呢?
另外一个必须考虑的问题是:即使企业由于银行资金支持落空而陷入困境,难道这些企业(及其产能)就会“咣当”一声从地球上消失?企业的“关”或“停”永远是一个竞争之后的优胜劣汰过程,且不说这个过程不会像“翻牌决胜负”那样痛快,就说这个竞争的过程,说到底其实就是产品竞争所导致的产能大碰撞的过程。无论最后结果如何,必得经历一个产能大释放的过程,而这个过程的结果必将是物价低迷进而表现为通缩,而不会是通胀。至于说碰撞完了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也不一定就是“尸横遍野”,随着国家调整产业结构的决心不断增强,以及企业自身谋求生存的客观需要,都有可能支持碰撞后的产能相对稳定。那种因产能不足而引发的大规模通胀——即使是可能性的一种——也绝不会是推理中的必然。所以,我认为,通货紧缩更有可能是我们未来隐性的威胁。
(作者系哈尔滨商业大学金融学院金融工程研究所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