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天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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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飞雪
如果说亚当·斯密是西方经济学的集大成和开创者,那么管仲便可以说是中国古典经济思想的集大成和开创者。中国也有极其丰富、极有价值的原创经济思想,而且这些经济思想在今天仍然具有极其有用的现实指导意义,值得我们批判地继承。翟玉忠先生的《国富策:中国古典经济思想及其三十六计》,为阐发中国古典经济思想下了一番功夫,很有意义。
细读这本《国富策》,笔者有如下几点想法:
中国古典经济思想内容丰富庞杂,既有真知灼见,也有奇谈怪论,既有精华,也有糟粕、庸俗甚至反动的内容。先秦时期是百家争鸣,汉武大帝独尊儒术后,儒学成为一元化的主旋律,曾经大放异彩的“管商”学术,几乎成为贬义词,有时也被抹黑妖魔化,其突出表现是有些人包括儒官儒生把义和利对立起来,夸大义和利的矛盾,制造义和利的对立。事实上,在义利之辩的泡沫表象之下,中国古典经济思想中有价值有意义的内容,讲求的是“以义制利”,即以义来制约私利的无限膨胀。如本书“管子·山至数第七十六”将利和义并重:财终则有始,与四时废起。圣人理之以徐疾,守之以决塞,行之以仁义。就是说社会资产财富是周而复始地生产消费,随四时运动而发展消亡。圣人总是统一用号令的缓急来掌握它,统一用政策的开闭收放来控制它,用轻重理财之术来取予它,用仁义之道来支配使用它。在古人心目中,虽然这个义没有一成不变的定义,但大体框架还是有的,无外乎抽象的天理、世俗的伦理、政府法律三个层面。比如孔子也同意杀生吃鱼,但他的不同凡俗之处,在于他倡导钓鱼,而反对网捕,他倡导用弓箭射猎空中飞鸟,而反对偷猎巢中睡鸟。这无非是在承认人们谋生取利的同时,提倡以仁义节制欲望的无限膨胀,以达成人与自然和和谐以及人道与天道的统一。孔子言利时,心中总有个义字。
中国古典经济思想既讲遵循世界客观规律和人情伦理,也讲“关键的少数”的有为进取主观能动性,即要使民众“自循”、“自试(使)”、“自至(治)”,统治阶层应该遵循无为的自然到道。如果他们要建功立业大有为,便意味着官府权力膨胀,国强难免异化为御民——这与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也颇相合。本书“管子·经言·形势解策六十四”引道:“明主之治天下也,静其民而不扰,佚其民而不劳。不扰则民自循;不劳则民自试。故曰:上无事而民自至。”经济史,就是人们求生存、谋发展的过程,这个过程,“如水之走下,于四方无择也”,人们只能努力生产,别无其他选择,是自然之理。所以民众无须号召、无须动员、无须组织、无须命令、无须劝诱、无须强迫,只要尊重民众求生存谋发展的人性,就行了。民众知道何种情况下互助合作,何种情况下自主单干。中国古典经济思想中的上述“三自”,属于普世真理,不妙的是,芸芸众生总是碰上很多好以天下为己任的政治精英,当然,普罗大众中的大多数也总是不能自己代表自己,他们需要被代表被领导,所以普世真理总是要面对现实政治环境的左右、支配、控制、影响和塑造,在这种具体情境中,以管子为代表的中国经济强国富民之策,往往沦为君主帝王们的强官御民术。
不足为训的是,本书在拔高推崇中国古典经济思想的同时,有好古薄今、好古薄洋的倾向。在本书作者看来,似乎《管子》中的所有经济思想都是好的,不但绝对的好,即使与当今中外的经济思想相比,也是好得不得了。这是笔者不能赞同的。当今有些经济学家确实发表了一些混账话,西方经济学也确实有其庸俗不堪的一面,难道《管子》中就没有同类的内容?有,而且不少。比如西方有经济学家曾建言政府先雇佣一批人挖坑,然后再雇佣另一伙人把坑填平,以此扩大就业。《管子·奢靡》中就有同样的“政策建议”:“故尝至味而,罢至乐而。雕卵然后瀹之,雕撩然后爨之。”就是说,要提倡吃最好的饮食,听最好的音乐,把鸡蛋雕画了然后煮熟吃掉,把木柴雕刻了然后烧火。这似乎很标新立异,别出心裁,但究其实,不过是枉费劳力、浪费时间,是无助于扩大生产、增加社会财富、增进个人效用的。从这种只管形式上的就业,不求实质上做大财富蛋糕的做法上,不是很可以照见今天那种唯GDP数字是问而不顾民生改善的做派的影子么?
整理国故、阐发中国古典经济思想,应该肯定,但若对国故夸饰溢美过度拔高,有失妥当,崇古贬今甚至贬洋则更不可取。《管子》,充其量仅是一些经济观点和议论,与今天的经济学,尤其是有一系列原理、假设、概念,有成熟研究范式和方法论,有数学化论证推理和表述模型西方经济学,哪里能相提并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