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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美国次贷危机全面暴发时,美国人的救市方略是把相当一部分私有机构国有化(主要是通过政府注资持股的方式),用政府资金来挽救开始断裂的资金信用链条。难怪那段时间总有朋友打趣地说:我们在这边推行市场经济,美国佬却在另一边开始推行社会主义了。尽管这只是句笑话,但还是反映出世人对于当时美国政府救市政策的困惑、不解和怀疑。
两年之后,在地球另一端发生的希腊债务危机又让我们看到了截然相反的救市思路:把部分国有部门私有化。在经历了欧元区成员国联手救助和希腊大幅度缩减财政赤字等措施之后,近日又有人提出将部分希腊政府项目和国有机构私有化的策略,以减少政府开支,由此减少政府对发行债务的依赖。且不说此种政策能否见效,仅美、希两国的救市思想,就很值得“局外人”玩味一番:面对危机,到底是国有化是灵丹妙药呢,还是私有化是治病良方呢?
其实,不管是美国还是希腊,运用国有化或私有化应对危机都是权宜之计,并不能从根本上化解危机,更不可能从此避免危机。现代市场理论告诉我们,经济危机的最直接表象是经济体价值的下跌,而内在逻辑是效率的下滑。美国想通过私有机构国有化来化解危机,除非能证明国有经营者效率比私营者高,否则仅在控股者身份上下工夫不过换汤不换药而已。同样,希腊希望通过私有化来解决危机,也没能证明私营者效率一定比政府高,所以看似痛定思痛后的大彻大悟,其实只是转移矛盾罢了。
美国的金融危机的本源并不在于其所有制,而在于IT革命后整个经济体的发展步伐没有及时跟进,信息时代的华丽外衣依然披在了传统产业结构之上,而传统产业结构的产出效率几乎走到了尽头,宏观经济的价值提升已没有多少空间,致使市场预期恶化并最终导致资产价值的全面崩溃。而这种局面之所以能从2008年底开始好转,也正是得益于“奥巴马新政”通过对产业结构的调整刺激了市场预期的结果,而非所有制的变迁发挥了什么作用。
同样,现在希腊债务危机也要从源头着手,而不是做所有制的文章。但与美国金融危机不同的是,看似简单的希腊债务危机,其背景却要复杂得多。如果仅仅是一国的债务危机,最坏的结果——理论上讲——就是国家破产,但即便如此也只是一个国家,最多再加上几个债权人受到冲击而已,并不会影响到区域经济乃至全球。更何况国际金融机构(诸如IMF之类)也不可能坐视,冰岛“破产未遂”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吗?但希腊债务危机就不同了,从表象上看,它将威胁到欧元的价值和生存,进而影响到所有与欧元区国家有经济往来的经济圈,由于此前欧元的国际影响力,这种危机的裂变效应的破坏力是远远大于希腊债务危机本身的。从更深刻的根源看,希腊债务危机所反映出的,是欧元的生命之本——发行机制的问题,这才是最让人担心的。
欧元区执行的是典型的“协议式”货币发行机制,最核心内容是货币发行由货币区内成员国通过协议方式决定,币值则由货币区内成员国平均经济发展水平来决定(当然是通过市场机制了)。可以说,这是很多经济学家(无论是凯恩斯主义的追随者还是货币主义的信徒)梦寐以求的货币制度,因为在这些人看来,单纯依靠市场来左右货币发行是件很不靠谱的事,依靠人为调控才是克服市场失灵的理想手段。然而,现行的政治制度和国际关系却并不适合这种理想的货币发行机制。
欧元发行机制的最大痼疾,在于货币价值如何反映发行主体经济水平,欧元之前,你持有任何一个欧洲国家货币,只需要关注这个国家的经济水平即可。但现在当你手握欧元时,眼睛不仅要盯着德国、法国这样的发达国家,同时还得盯着像希腊这样发达程度相对落后的国家。一旦成员国经济水平差异加大时,欧元币值就会出现大的波动,甚至会出现像二手汽车市场上“逆向选择”那样的大幅度下滑,眼下的欧元正在经历这种情况。此时,货币发行不仅不可能成为经济发展的支点,甚至还会阻滞经济发展。
这和一国内部经济发展水平不平衡又不一样,在一国内部,货币发行可以尽量考虑发达地区的需要,而对于经济相对落后地区,其货币收入理所当然地受到区域经济水平限制,但国家可以动用财政政策来解决这种收入与支出差异问题。尽管这样做也不是长久之计,但至少在一定时期内可以解决由于地区差异而造成的货币价值问题。但欧元区就不同了,它有统一的中央银行,却没有统一的财政政策(因为它根本就没有统一的财政收入),仅仅依靠货币政策是无法解决经济差异所造成的币值不稳定问题的。这个最根本的问题不触及,其他任何手段都只能是隔靴搔痒。
现在希腊政府提出的转变所有权手段,依然未触及问题的核心,这样的政策无法改变市场的担心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作者系哈尔滨商业大学金融学院金融工程研究所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