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洛华

  上周末公布8月经济数据的时候，我正在外地回上海的路上。听到CPI数据同比增幅达到了3.5%并创出22个月新高，我丝毫不感到惊奇。回家打开电脑，便读到了主流经济学家们的多种评论，他们纷纷预测8月CPI将是年内高点，之后的物价水平将稳定下来，并且全年物价增幅仍然有可能保持在3%以内。这些言论，相信各位读者耳熟能详，因为从今年6月起，主流经济学家就始终在预测当月物价水平已到顶，全年剩余时间内，物价将稳中有降。我以极快的速度扫了一眼经济专栏，大多数经济学家的意见包括两点关键内容：一是通货膨胀是货币现象，二是我国的货币政策不能变动。

  略感惊奇的是，不再有人重弹什么通胀时期要炒股，投资股票可以跑赢通货膨胀等论调了。这在上一次我国出现通货膨胀情况时，这是不可想象的，那时各类财经媒体上连篇累牍地谈论如何积极入市投资买基金买股票，跑不赢刘翔也要跑赢CPI。

  有些意外的是，政府没有表态要改变现行的积极财政政策和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以应对通货膨胀的压力，并且强调我国经济政策目前面临两难。我理解的两难境地，就是掣肘颇多，无法转身，为此我们可能必须继续保持现有政策的稳定性和连续性，不做任何改变和调整。

  最近我连续在走访了部分企业，感到一种澎湃的激情，大家都认为中国经济还将继续高速增长30年，我们将续写改革开放的辉煌篇章。我接触到的企业家们都对中国经济充满了信心。记得温家宝总理在金融危机最严重的时刻曾经说过“信心比黄金更重要”，我对我国企业家所展现出来的信心而感到鼓舞。与此同时，我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淡淡忧伤。因为我所接触到的中国企业和我在许多部回忆录上读到的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日本企业家很有些相似的地方，那时候的日本企业家也是信心饱满。当时日本有个著名企业家（名字我忘了，因为已破产10多年），与美国的投资银行签订了一项贷款协议，内容是，如果日经指数继续上涨或者保持不变，那么贷款利率就为零；如果日经指数在贷款期内下跌1%，那么日本公司所承担的贷款利率就是1%，以此类推。结果，日经指数从当时大约3万多点跌倒了最近的9000多点，日本企业的惨状无可描述。最终决定日本企业家命运的并不是利率，而是汇率，日元升值导致了他们投资标的物的损失，免费的融资成本并不能造就高回报的投资项目。

  我看到，现在不少中国的企业家对于利率非常不敏感了，他们对于投资房地产有着无与伦比的信心，似乎只要能融到资去投资房地产，简直就像是享受免费大餐，而且有些企业千方百计地利用其原先从事的电子元件制造业、农产品加工业和其他制造业平台，从银行继续融资，投资于房地产项目。

  记得我曾论述过，如果房地产市场出现年化50%的高利贷生意，就意味着房地产价格将在1年内出现50%左右的波动，且方向不明。现在我看着企业家们纷纷退出竞争激烈的制造业，转战资本市场，便不禁为他们担心。毕竟，通货膨胀需要企业家们凭借智慧和组织资源去创造更先进的生产力，如果优秀企业家们都不去从事实业，转而去炒楼，通货膨胀是否会进一步加剧呢？对此，我不能不深深地忧虑。

  最近，人民币又开始升值了，我相信这一定也是个困难的决定。人民币升值也许能抑制通货膨胀，也许能提升老百姓手中货币的实际购买力，也许能刺激企业改进劳动生产率并最终推升一轮股市的大牛市。但是，此时此刻，真正吸引了大量贷款并保持高杠杆化的行业——房地产，其实没有对冲机制，我们只能在一轮上涨中享受繁荣，却不能依靠任何金融工具来化解在房价下跌过程中金融机构将会遇到的风险和困难。让我惊奇的是，大多数经济学家对此始终保持沉默。

  2002年我归国时曾竭力主张人民币快速升值，此时此刻，我却面对升值犹豫不决，因为我们现在有一个极其庞大的房地产市场，其总市值已相当于全国GDP的两倍，这几乎是美国房地产市场出现恶化调整前的水平。如果人民币升值，就会遏制通货膨胀预期，并降低房地产的投资回报率。由此我认为，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的改革，可能已错过了最好的时机，我们可能最终必须为过去8年享受的令人自豪的繁荣付出延后的代价。

  通胀是生产力现象，如果任由通货膨胀发展下去，将导致国内生产力水平的进一步落后，激励更多企业家从事房地产投资，实体经济就会萎缩；如果此刻改变原有的货币政策让人民币快速升值，那么就一举逆转了房地产本身的估值方法和体系，使其失去对抗通货膨胀的价值，那将给金融体系造成伤害。

  读者一定会问，这般两难，你又有什么办法呢？我挠着头皮想起一句美国谚语，“你最好闭嘴，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干，宁可让他们去猜想你可能什么也不懂，也千万别开口说话或者出手做事，以免打消了他们心中最后一丁点儿疑虑”。

  （作者系知名财经专栏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