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伟一

  金融危机之前，在并购狂潮的峰顶，英国金融家、私募股权基金大枭盖伊·汉兹（Guy Hands）借其私募股权基金出手，耗资68亿美元收购音乐公司EMI集团。汉兹原想好好赚一笔，哪里想到EMI集团却成了赔钱的公司。三年内，汉兹的私募股权基金因购买EMI集团而亏损了25亿美元。汉兹叫苦不迭，要拉一个垫背的，于是状告花旗集团，索赔60亿美元。理由是当初花旗集团有诈，非说有两家竞购者要购买EMI集团，所以汉兹才最终出手。

  可即便汉兹提出的事实成立，也难以成为其胜诉的理由。汉兹购买EMI集团，显然是他自己商业判断失误，或是说事后情况有变。用被告律师的话来说，就是“买方看走了眼”。投资者出重金请汉兹之类的高手管理资产，相信他们老马识途，能为投资者们打出一片红彤彤的天下来。现在放了哑炮，汉兹如何能委过于他人？汉兹的私人股权基金有一个动听的名字，曰“大地资本合伙人”。（Terra Firma Capital Partners）。“大地”一词用得还是拉丁文“Terra”，故作神秘，好像汉兹私人股权基金这项买卖不仅源远流长，还要万古长青。资本市场此类名字甚多。有金融衍生产品“算盘”（abacus）；“阿尔法”（alpha）则指投资组合回报高于同类标准投资而获取的溢价；还有风险分析系统“阿拉丁”——出自《一千零一夜》。好一个古香古色的名字！。

  大俗才能大雅，资本市场的名字如此古朴风雅，看起来金粉世界真是要化腐朽为神奇。牛市时，顺风顺水，私募股权基金与银行经常好得穿一条裤子。私募股权基金之所以能横扫天下如入无人之境，就是因为有大银行的支持，尤其是有由花旗集团这类可以吸收储蓄存款的大银行支持。在私募股权基金杠杆收购的游戏中，银行提供了数万亿美元。

  在蜜月期间，私募股权基金与银行之间不仅企业之间关系好，金融家们个人之间关系也好。EMI集团中，汉兹与花旗集团的银行家私交戴维·沃姆斯利私交甚好。可一旦反目，又会想尽各种办法互损。诉讼中，双方的律师都反复强调，原告和花旗集团的投资银行家已婚，而且生儿育女。言外之意，生意场上对这样的父亲耍滑于心何忍？

  三周审判之后，陪审团最后认定汉兹败诉，赔款分文没有。事后，有位陪审团成员表示，他之所以不支持汉兹的主张，主要是因为汉兹提供的证据不足，仅有一些电子邮件和电话，不足以让他相信。但这位陪审团成员又表示，直到做出决定的最后一刻，他还拿不定主意。确实，私募股权基金与银行的关系原本就扯不清，美国法官知道诉讼的事情难缠，所以，收购EMI集团这种事便交由普通民众组成的陪审团去认定事实。按照美国的法律，法官只管法律，而由陪审团去认定事实。这正是美国法官的狡猾之处，

  “不要向别人借钱，也不要借钱给别人。”这是莎士比亚给我们的忠告。有人说，莎士比亚的话过时了。可是，从EMI集团诉讼看，莎士比亚400多年前的话并没有过时。当然，正常房贷还是没有问题的。学习经典必须领会精神，而不是机械地照搬。如果莎士比亚生活在今天，可能不会反对正常房贷，但会反对私募股权基金的杠杆收购。

  （作者系中国政法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