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尚琪

  是什么决定了艺术品的价值？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讨论这个问题恐怕长篇累牍也不能穷尽艺术品价值的丰富性。而在这里，我们首先从一个历史上的故事说起。

  那是在二战结束后不久，荷兰人汉·凡·米格伦被指控犯下通敌罪名而锒铛入狱，因为他将国宝级的文物——荷兰著名画家维米尔的画作卖给了纳粹，等待他的将是以通敌叛国罪被处以死刑的命运。然而，1945年7月12日，狱中的米格伦宣称：他出售的所谓国宝级绘画，其实都是他伪造的！此言一出，一片哗然。没有人相信他的话，法官认为这只不过是一个囚犯开脱罪名的伎俩而已。在这样的情况下，米格伦不得不在狱中亲自演示他伪造维米尔画作的整个过程。

  在事实面前，所有人都震惊了。米格伦以炉火纯青的技法，绘制了一幅深得维米尔艺术精髓的绘画，即便是艺术史专家也无法辨别真假。故事以喜剧收场，米格伦的罪名由叛国罪改为伪造罪，他本人也获得了女王的赦免，没有服过一天刑，后来因心脏病而在1947年12月30日辞世。

  无论后人如何看待米格伦的政治立场与意图，他首先毫无疑问是一位技法高超的画家，也是一位周密审慎的艺术史家。在伪造维米尔绘画的过程中，他仔细研究了这位17世纪大师的绘画技法、个人喜好、颜料配方、画笔，以及如何“做旧”等各个层面的问题。由于米格伦如此谙熟维米尔绘画的一切，以至于直到1968年，人们才能根据颜料中铅元素的放射原理证实他所卖画作的“年龄”只有30年。

  真相大白之后，米格伦这样说道：“昨天这幅画还价值百万，全世界的专家和艺术爱好者都专程花钱来欣赏它。但是今天，它就一文不值了，就连街对面的人也不愿免费来看它一眼。”画本身毫无变化，到底是什么发生了变化让它“一文不值”呢？

  如果从艺术史的角度来说，米格伦固然技法精湛到与维米尔别无二致的程度，但是他缺少艺术上的原创性，他不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维米尔创造了他个人签名式的绘画题材与风格，米格伦制作的全盘模仿的赝品也好，还是以相同风格创作的仿作也好，充其量只不过是山寨产品而已。自然，他是山寨中的佼佼者，但他不是维米尔。

  伟大的艺术家创造杰作，而更重要的是，他们同时还在作品中创造了独特的风格和艺术的新标准，这些因素才是艺术品价值的着落点。技法可以学习，风格可以模仿，这些都是可以解决的物质层面的问题，而“第一人”的位置永远也不可能被他人所取代。原创性的多少和有无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艺术品的价值，同时也就意味着它还决定了艺术品的价格。

  那么，再回到艺术品投资的层面上来看待这个问题。故事告诉我们，艺术品真伪的确认是投资者首先要面对的，无论这个过程将会多么复杂。对艺术品进行鉴定，需要艺术史家和科技工作者发挥联合作用，以绘画为例，前者能够从历史文献、绘画题材、风格、在艺术史上的地位等方面对作品进行检测；而后者则会通过各种仪器来确认作品的物理性质，例如年代、材料成分、创作过程等。

  当然，现实情况是复杂的，即便是完成了以上工作也不尽然就能辨识真伪，或许还会有新的米格伦出现；然而，市场也是复杂的，在米格伦死后，他那些被证明是伪作而一文不值的作品，价格又直线上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