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浑水公司创始人卡森·布洛克

  ⊙记者 王宙洁 ○编辑 王晓华

  2010年6月，一份来自浑水公司的报告震动市场。报告直指中国企业东方纸业在海外上市的“目的是筹集并侵吞数以亿计的资金。”报告还毫不留情地指出，东方纸业将2009年的收入扩大40倍，资产规模至少高估10倍，该公司购买厂房和设备的钱比它宣称的要少得多。

  在这份报告背后，一位35岁的年轻人卡森·布洛克（Carson Block）进入了人们的视线。通过发布检视上市公司财务报表造假的报告，卡森在短短的一年多时间内，先后搅动数只中国概念股。甚至让投资大鳄保尔森的基金因此损失近五亿美元。

  是什么令卡森对中国概念股如此留意？在他的眼中，中国概念股是怎样一个群体？扮演空头角色的他意欲何为？日前，本报记者就上述问题采访了卡森。卡森认为，包括审计及法律事务在内的中介机构亟须规范，而目前欧美市场动荡，令香港成为更适合中国公司的市场。

  中介机构亟待规范

  上海证券报：你是如何进行调查的？哪些公司是你重点关注的对象？在你最近发布的几份报告中，都出现了反向并购上市（RTOs）的公司，你是否特别关注这类的公司？

  卡森·布洛克：说到对公司的调查，首先，我们要了解这家公司的主营业务，由此推算出这家公司的基本情况，包括雇员数、供应情况、后勤、资产量、公司结构及销售办事处等。在对基本情况有了大致了解后，我们会针对几个关键的部门进行数据搜集。

  我们并不是刻意选择那些通过反向并购上市的公司，那些被我们发现某家公司存在财务报表欺骗而且有可观市值的公司我们都会关注，不管它是RTOs还是通过IPOs上市。

  上海证券报：上市过程中的哪些行为是你觉得不能接受的？你如何界定欺诈？是什么导致这种情况发生？

  卡森·布洛克：欺诈是为了鼓励别人入场交易（例如购买该公司股份）而故意作出失实的陈述。这种行为不一定要通过口头或者书面来体现，它可能是会计部分出现问题，例如虚构应收账款来支持销售，它也可能包括乔装打扮一个工厂，令车间看起来比实际上更繁忙。

  我认为出现这样的问题美国方面也要负很大责任，财报上的盈利数字混淆了美国市场看门人的判断力。此外，审计公司也应当承担部分的责任，因为它们没有深挖出欺诈。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审计师作为管理系统的关键控制环节之一，自己本身也有明显的内部控制问题。

  我同时认为，一些律师也应当对此负责，但他们的相关信息，受到律师-委托人特权的保护。就像美国知名财经专家约翰·汉普顿在他博客上所写，“研究欺诈的律师可以永生”。此外，投资银行有时候也会鲁莽行事。

  香港市场更适合中企

  上海证券报：你如何看待近期欧美市场的走势？当下的环境是否适合中国公司前去上市？

  卡森·布洛克：目前的市场情况对于想要赴美上市的公司而言，显然是一段严峻的时期，第一是因为投资者仍对中国公司持有怀疑态度，第二是因为欧美的经济前景不怎么好。

  我们正处于负面风险大于正面信号的时期。我们的全球经济增长较为疲弱，但大量的流动性依然将金融资产价格维持在高位。因此，长期投资者通过一些短期对冲行为来保护他们的投资组合是情有可原的。将相当数量的现金拿在手中也是很好的选择之一，好于将所有的钱都用来投资。公平地说，欧洲的银行业正陷入大麻烦，部分国家的卖空禁令可能令市况变得更艰难。

  上海证券报：对于想要到海外上市的中国公司而言，什么是最适合的渠道和方式？

  卡森·布洛克：我认为中国香港是更适合于中国企业的市场。部分原因是投资者的信心依然存在。不过我认为香港投资者正开始变得更为警觉，香港市场目前也有可能存在一些尚未曝光的问题。如果香港市场的一些欺诈行为被曝光，那么香港市场也会成为一个比较难上市的市场。

  目前，任何想在美国上市的公司都必须保持透明，不然难以赢得市场信心。投资者已经认识到，四大会计师事务所及领先的投资银行很少能够识别欺诈行为并给投资者提供保护。但我认为，一旦审计人员提高了他们的审计质量，中国企业在欧美地区的市场会变得更强大。如果审计变得更加透明，这同样也会令所有市场参与者受益，我不是仅仅针对中国公司，而是所有公司。

  穿透资本蛊惑的浑水

  上海证券报：你是否会对报告所提及公司提前做空？有没有和其他对冲基金联手？如何面对来自例如美国证交会（SEC）的监管风险？

  卡森·布洛克：在每份报告的首页，我们都会披露对那些持有“强烈卖出”建议的股票持有空仓。许多注重短期利益的公司通常会将此归咎为卖空者，并且表现得好像卖空者之间存在阴谋。

  事实上，并不存在所谓的空头阴谋。如果一个投资者会做自己的分析，他有权与任何人分享他的分析，无论是告诉朋友，向朋友展示研究成果还是将它告诉其他投资者，甚至也可以将研究报告卖给投资者。我不知道其他空头是否也看了我们的报告，但我认为我们的做法是合法的，也是符合道德标准的。我们的研究报告是我们的产品，我们有权向特定的人群分发报告。

  我认为，只有和其他交易商一起通过制造有其他许多买方或者卖方的假象来影响股价才是不合法的，也就是所谓的操纵市场。每次当我写完某个上市公司的报告后，我都会主动和SEC交谈，目的是希望监管层可以将一些违规行为绳之以法。我同时也希望通过任何我能做到的方式帮助监管机构，对这些欺诈行为进行调查。

  上海证券报：你撰写这些报告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如何评价这份职业？

  卡森·布洛克：按照我的职业经验，特别是作为一个企业家，让我对那些通过欺骗、偷钱以及腐败来走捷径的人深感厌恶。通常，当我研究一份公司的时候，一旦发现它们的行为像是在抢钱，我会觉得很生气。我希望大家可以有对这些欺诈行为的处罚措施，并且我希望目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的监管系统可以得到改进。

  从事这样一份又能赚钱又能帮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的工作的感觉是很伟大的，我的方式就是消除股市欺诈。

  对于我来说，很难对很多上市公司不感到悲观，这不仅仅指中国上市公司。我认为，全球经济存在结构上的缺陷，资本（目前已经过剩）不断在各大行业及公司间被不当分配，最终获得的回报前景将是悲观的。鉴于上述观点，我认为，即使不存在违约，我也会基于经济基本面而持有空头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