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玉贵
这几天,就美国银行作为战略投资者入股中国建设银行六年多来累计获利近千亿元人民币之事,舆论着实又激愤了一番。我们尽可站在普通民众的角度质问,为何我们的股市又成了人家的提款机?但国际资本市场向来不会同情弱者。从当初这桩交易的本身来说,双方是自愿的,也可以理解为互惠的。因为没有美国银行的介入,建行的投资价值就可能无法获得国际市场承认。因此,即便如今的建行成为美国银行的提款机,对美国银行来说也无可厚非,美国人是怎么也不会感到心有不安的;另一方面,即便今天在港上市的中资银行股的市盈率平均只有6倍,国人除了徒叹之外大概也无话可说。
笔者曾多次说过,从提升中国在全球金融业价值链获益程度的角度来说,中国亟须培育类似花旗、汇丰、高盛这样“大而不能倒”的超级金融机构。因为有了这些金融力量工具,不仅可以使其在经济繁荣时期“躺在床上数钱”,还能利用其对全球金融定价和金融系统稳定的影响力有效维护国家利益。
按照央行行长周小川的说法,中国目前确实拥有了国内系统重要性金融机构(D-SIFIs)。例如工、农、中、建、交行等。不过周行长并没有将其升格为全球系统重要性金融机构(G-SIFIs),他给出的理由是,上述几大银行的国际业务还相对有限。
其实,中国几家国有控股商业银行暂时无法跻身全球系统重要性金融机构(G-SIFIs),除了国际化程度较低这个约束条件之外,更关键的原因还在于,以他们为代表的中国金融机构在参与金融资产定价方面还是不折不扣的“小学生”。
尽管从微观经济学的角度来看,在一个充分竞争的市场中,无论是买方还是卖方,都不是市场价格的制定者,只能是市场价格的接受者;只有在垄断市场中,才存在卖方定价。假如把股票市场视作一个充分竞争的市场,则对市场的交易各方来说,本来就不存在谁拥有定价权问题。其实,真实世界从来不相信假定,所谓的自由竞争和充分信息也是假命题。众所周知,在证券市场上,股票的发行价是上市公司和主承销商根据公司盈利状况初步定下来后,再通过和战略投资者以及机构投资者充分沟通后得出的。实际上,包括股票定价权在内的金融资产定价权已经成为当今国家经济主权的核心命题之一。国内外普遍的共识是,从微观角度看,股票定价高低事关股市走势及对应的经济活动秩序;从大处来说,它实际上关系着国民财富是否可能通过股市交易的国际路径而流失。因此,每个国家(或地区)不仅想方设法通过各种相关制度的规定来维护自身的定价权,而且一般会采取严格的监管措施来防范股价被国际资本所操纵。
遗憾的是,这些年来,尽管中国实体经济的竞争实力不断提升,经济规模更是跃居世界第二,但中国股市的大底每每被外国投资者抄到,以高盛、大小摩为代表的国际投行更是几乎已垄断了中国优质企业赴海外上市的渠道,他们屡屡利用中国市场主体对国际资本市场游戏规则的不熟悉,牢牢掌握了企业海外上市的定价权,往往赚得盆满钵满;甚至,A股的定价权也部分易手。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这么说,前几年爆发的A股大面积股灾,既是对“政策市”的痛苦还债,也是对饮鸩止渴的投机行为的抽打,更是在全球金融既有的机制化霸权框架下定价权缺失的条件反射式缴械。世人都还记得,在那段股市风雨飘摇的日子里,只要稍有悲观的经济数据或利空传闻出现,只要国际金融资本稍稍调高了唱空的分贝,国内机构投资者们便不由分说疯狂抛售夺路而逃;而市场原教旨主义者对市场化原则的大肆宣扬,又在某种程度上左右了管理层的调控思维,生怕背上了“政策市”的包袱。而当估值中枢轰然崩塌之后,好不容易坚守了一段时间的中国资产的定价权便在顷刻间拱手让人。
作为一种不完全信息动态博弈的财富游戏,金融资产定价权可以是高级忽悠的工具,也可以变成宰割弱势群体的筹码。金融危机发生以来,美国之所以喊痛,其他国家则是真伤,这除了美元作为国际储备货币的地位尚未发生根本性变化以外,还与美国牢牢掌握着国际金融资产的定价权大有关系。不妨说,在全球经济一体化的背景下,美国之外的其他国家,其经济政策和金融资产定价权都很难是完全独立的,或者都说是美国主导的机制化霸权下的依附型产物。世人不应忘记,在距今并不遥远的格林斯潘掌控美联储的时代,美国在金融创新的旗号下,极力扩张金融霸权的边界,早将各国投资者玩弄于股掌之中。这其中,花旗、高盛、摩根士丹利等金融巨头,就是美国用来盘剥弱势国家或者打压竞争对手的重要力量工具。
掌握本国金融资产定价权,既是新兴经济体积极参与全球顶层分工并获取国际收益的前提条件,也是有效维护经济与金融主权的内生性要求。中国要从美欧花了数百年才建成的资产定价体系中夺得与本国经济与金融实力相称的话语权,殊为不易;不过,尽快掌握金融资产定价权,却实在已是十分急迫的事了。我们显然需要狠狠“补课”。这意味着在未来一段时期,中国除了需要借助人民币国际化这个最重要的杠杆之外,还需建立相对完善的金融期货市场,加快培育一批能在国际金融市场上叫板跨国资本的投资银行,使其在承销能力、顶尖分析师培养、机制设计和创意乃至对全球金融定价和金融系统稳定的影响力上有突破性提高。
(作者系上海外国语大学东方管理研究中心副主任、经济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