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 立
笔者上周在本栏发表关于不该救助欧债危机文章的第二天,收到了一位好友有关正在酝酿中的欧洲金融稳定安排(EFSF)的邮件,好友特别注明要我关注其中有关可能发行欧洲统一债券的内容,并说,假如欧元区真这么干的话,中国出手救助还是可以考虑的。
其实,欧洲统一债券并不是新东西,早在今年5月,有关救助包括希腊在内的多个欧元区国家主权债务危机的方案中就含蓄地提到这种手段,只不过,那时的方案条件还很苛刻,由于对被救助国家提出的要求很高(理由是为了体现公平),这些救助方案几乎无一例外都难以实施,到头来还是“倒逼机制”发挥了作用。这次不仅救助条件放宽了很多,而且还直接拿欧元区核心国的信用作担保,发行相当于全欧元区作保证的统一债券来救助那些发生危机的主权债券。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山穷水尽的一种表现呢?
早在很多学者还在坚信,是过度的政府开支和社会福利造就欧元区主权债务危机的时候,我就提出欧元的发行机制才是导致危机的根本原因。只要欧元的发行机制不变,债务危机之类的事件就不可避免(而且会恶性传染);而欧元的发行机制又是与生俱来的先天不足。因此我一直很悲观地认为,欧洲主权债务危机之于欧元体系,犹如特里芬难题之于布雷顿森林体系,欧元的命运由此可知。
欧元发行机制之所以必然造成主权债务危机,主要有两点:一是货币统一定价下的结构失衡问题,欧元的价值反映的应该是整个欧元区经济发展水平,而各个区内国家(相当于微观个体)的各种经济变量指标上不可避免地存在差异。当这种差异足以改变整个欧元区分配结构时,区内国家政府同样不可避免地要通过支出结构的调整来尽量地缩小差异。由于区内各国政府支出结构的调整不是基于政府财政能力的安排,而是为了应对外部压力,这就必然引起举债与偿债的失衡,极端的情况,就是债务危机。
二是统一货币制度下的个体(区内国家)货币政策与财政政策的独立性问题,众所周知,欧元制度本身实质上已剥夺了区内各国货币政策与财政政策的自主权。因此,当政府支出结构出现问题的时候,很难采取(甚至可以说不能采取)必要的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作为救急手段。这就好比班级中某个学生感冒不可以自己去药店买药,而必须根据班级某些规定等待统一行动一样,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问题自然就不可避免了。
好在经历了一段时间剧痛之后,欧洲人开始认识到了这些问题,拟议中的统一债券,实际上就是要通过欧元区统一的财政政策来解决危机了。这种做法的“科学道理”在于,通过统一的多国政府支出结构调整来解决单一区内国家支出结构调整出现的问题,可以最大限度地解决统一货币与单个经济体经济发展失衡的矛盾问题。如果这一手段不仅用于救助危机,而且能成为欧元区日常工作的常态,那就更靠谱了。
但是,统一债券真的是一剂能解决欧元体制核心难题的灵丹妙药吗?我看未必。
只要协议驱动式的欧元发行机制不变,只要欧元区存在经济发展不平衡(包括分配结构失衡和支出结构失衡),只要欧元区各国经济文化存在差异,统一的财政政策就很难持久推行下去。就好比一个学生感冒了,你可以一次要求全体学生一起吃药,但久而久之肯定要受到那些通过自身努力(更多的支出)而让自己保持健康学生的阻挠。不仅如此,这个班级的健康水平还会受到个别懒于锻炼的学生的道德风险的威胁。而这些麻烦不是仅停留在想象中,实践中已经遇到了,这就是欧元区内核心国家民众的反对救援之声。不能简单地批评这些民众意见狭隘,设身处地想一想,换了你,愿意拿辛辛苦苦获得的财富轻易转移给“懒汉”(欧元区核心国家对危机国家称谓)吗?
也许有人会说,这种区域不均衡的现象在每个国家内都有,各国通过必要的财政政策不是解决得很好吗?为何在欧元区就行不通了呢?道理再简单不过了,一个统一的国家与一个仅实现了货币统一的经济联盟有着本质的区别。就好像一群人中有个别人一只脚坏了受到他人援助,对他人来说总归是一种负担;而一个人的一只脚坏了,靠另一只脚走路总是天经地义。弄清了这个道理,也就弄清了欧洲统一债券良苦用心之后的无奈了。所以说,统一债券若真想从根本上杜绝欧元区主权债务危机,就必须建立在政治一体化的基础上,而这在当前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
说完了统一债券救助机理,再来说说中国出手救助的事。有人说,中国可以等到欧洲统一债券出来以后,通过投资统一债券的方式来解欧洲的燃眉之急。果真如此么?且不说欧洲统一债券根本就没有动摇当今国际货币秩序,因而对其救助对中国并无好处,即便从欧元制度内部来说,这一手段也没有从根本上解决形成欧元难题的机理,这样救助怎么能有效呢?除非我们也来个短期投机,但这样的小动作与我们的大目标相比实在无足轻重。
(作者系哈尔滨商业大学金融学院金融工程研究所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