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妈是孟母吗？”之五

  孙 涤

  前面的讨论里我们举了乔布斯和小肯尼迪的例子，他们都在 “婴儿潮”里出生，却成了二次大战后美国教育的正反两种结果的典型。

  乔布斯是美国教育从理念到体制到市场实践所能产出的最佳作品，他以内在的原创力为催化剂，结合多种因素，把科技转换成了生产力。如果我们的世界能够多冒出乔布斯这样的创造性人物，带动材料、生化、新物种、新能源等产业，和制度、管理、市场等机制来个飞跃，经济和社会走出目前面临的峡谷般困局，将会有希望得多。

  乔布斯和死神过招之后，境界大长。在斯坦福大学的毕业典礼演讲收尾时，他和同学们共勉之言，“勿自满、勿取巧”乃出于肺腑。（Stay hungry, Stay foolish, 可以有很多译法，但我如此译，以为较能解其深意。）

  本系列原本要谈教育子女，华夷在方法取向上的异同及利弊，我们讨论的教训和结论其实就只一个：“勿取巧”。钱财、名位、权势，能量极大，你必须通过相应的付出，方可挣得和获取（洋人所谓“earned accomplishments”），才能享用和保有。如果只是白给的，不管托祖上庇荫，还是靠父母巧取，终不可得，或得而复失，还得赔上寻常人都会享受到的平和、友情、幸福。

  不久前看到报道，国内某顶尖大学的问卷调查，有超过三分之二的女生答称，“读得好不如嫁得好”，意思是能嫁给一个有钱人子弟要比自己毕业工作强。这样的念头在市场上当然有合理的一面，然而白得的钱和搬钱过来的富家子就那么信靠吗？反过来，富家子娶到的，又是何许人也？

  基于同样的逻辑，知识、品格也需要努力和教育才挣得来的，靠权势靠关系弄来的，用钱买来的，都不甚靠谱。日前看到消息，宁波新近出台培养创新型领军人才的大工程。以五年为一周期，投资超过5000万元，要培养出1400名拔尖人才。方法是聘请两院院士为主体专家，一对一传帮带，这样就能培养出“下一个乔布斯”云云。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创新”。看看乔布斯的成长经历，和这类靠官家大规模砸钱炮制的干法，正好南辕北辙！其实，浙江就有个创新人物，阿里巴巴的马云，他还真是《华尔街日报》讨论中的是否有可能成为“下一个乔布斯”的候选人呢。了解到马云考了三次才勉强进入杭州师大读英语的情节，我怀疑宁波的培养计划，哪怕扩招百倍，“创新型领军人才”轮不轮得到马云来候选，都大成问题！

  有趣的是，在报道上述新闻的同一个版面上，又有另一则消息，说广东省怀集县闸岗镇前途村通过学厨艺全村脱贫的事。该村的邓剑飞1992年随伯父到广州学厨，出道后带动村民学习烹调，十多年来培训出五百多名厨师，“炒遍天下”，不但上海、北京，而且澳洲、新加坡甚至越南，都有“怀集炒手”在掌勺。

  如此看来，怎样培育人才和创新精神，从观念到途径，真值得好好探讨和求索呢。

  耶鲁法学教授蔡美儿去年秋出版了《虎妈的战歌》，所谈不过是如何教养她和犹太夫婿的两个女儿的经历，孰料竟引起了全美国的热烈讨论。波及范围除了大华裔圈，还震动了韩国、南亚、甚至欧洲发达国家。在今年初的达沃斯高峰论坛上，蔡教授被邀请为主讲人，影响足见一斑。

  《虎妈的战歌》书名确实够刺激。《纽约时报》当时有篇评论说，美国有可能把世界老大的地位拱手让给中国。在美中竞赛中，美国受到的挑战前所未有，并在三个层面都呈下风趋势：一、美国输在了眼下：在经济低迷、失业高企，诸多药方失效之际，中国经济小有波动后继续增长，贸易出超加速，令美国欠债累累； 二、美国正在跑输过程：中国经济规模在迅速逼近美国，十年内可望跃居全球首位。同时中国无论是中小学生在国际评比中，还是在完成的工程学位（学士、硕士）数量，都稳定超出美国，美国一流学府颁发的科技博士学位里，中国研究生所占比例很惊人；三、美国有可能输在将来。未来天下的英才，“鹰扬”还是“虎啸”？教育可是一大关键。

  如果说教育后代的现状值得西人担忧的话，华人更没理由可以少担忧。正像美国一位资深中国分析家所说的，与国际研究者一致为中国的成就喝彩相反，国内学人私下的反应却是“洋人是不是存心在‘捧杀’我们？”在国际公开场合为争面子表现出的信心满满，和内部深入剖析彼此长短时底气不足，中国精英的态度恰成对照。

  当我有机会与中国驻洛杉矶总领馆的教育参赞陈准民先生讨论这些问题时，他的经验是教导学生和养育子女，同样要因材施教，需适才适所，得因势利导。陈先生曾担任中国对外经贸大学校长达十一年。我在赞同他的卓见之余，把自己的看法做如下的表述：生之养之育之，由口及手到脑，人之所以成为他（或她），不论成材与否，大致上，生物的遗传占一半；在后天的一半里，家庭小境遇占了一半，而家庭之外的大环境占了余下的四分之一。（作者系美国加州州立大学（长堤）商学院教授，美国华裔教授学者学会（南加州）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