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 东
利率机制的动向,已成关注中国经济走向的风向标。如果利率仍受管制,问题成堆;如果利率进一步市场化,也令人担忧。如何打开这一瓶颈,眼下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关键。
价格机制是市场经济的根本。中国过去三十多年的市场化进程,典型地体现于价格机制的市场化改革。迄今,几乎所有物质商品的价格都已市场化,作为现代市场经济核心的银行存贷款系统,却仍处于管制价格状态。从这个角度讲,中国当前的市场经济体制是不完全的,市场配置资源的功能相当受限。
民间高利贷泛滥;银行信贷资金被大量套取;货币资金绕离银行系统的“体外循环”和“脱媒现象”日益严重;大型国有垄断企业纷纷设立非银行金融机构,利用轻易获取低价银行贷款的优势,独设资金池,圈占资金,用于高额套利;各类大、中小企业以及家庭部门,越来越多地涌向金融资产市场投机,有追逐“过度金融化”的苗头;以温州为代表的高利贷资金链断裂,有可能引起一定范围内的连锁反应,问题的严重程度可能超乎事前想象。所有这些问题,都是利率尚未市场化导致的。
此之外,这还造成了两个突出的宏观问题:其一,货币政策调整及其工具使用受限,决定了货币政策的低效甚至无效:其二,财富的大规模不公正再分配。
央行的行动总是滞后,特别是在需要抑制通胀时,而且过于依赖数量工具,利率调整大大受限。比如,通胀迹象在去年上半年就已显现,央行直到当年10月才开始收紧货币。CPI从去年1月的1.5%一路上升到今年7月的6.5%。同期,共计12次动用存款准备金率,从15.5%调升到21.5%;只动用了5次利率工具,并且是从去年10月才开始升息,一年银行期存款利率从2.25%调升到3.5%。如果像有些机构预测的,今年全年CPI平均水平为5.5%,利率若维持现有水平,居民存款实际利率为负2%(全年看肯定低估)。
中国经济是由国企主导的,国企经营大幅滑坡,经济形势将难免“硬着陆”。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央行对利率工具的使用始终很谨慎。银行贷款主要供给了国有大中型企业,非市场化低利率维持着国企的低成本运营,如果央行跟随物价指数,及时足额升息,确保实际利率为正,国企将难以承受,立即就会出现大面积亏损。但不能不说,这种货币政策决策及其工具使用是从效果看是值得探讨的,对资源配置和长期经济运行造成了更大扭曲。
今年9月底银行储户存款余额为34万亿元,假设全年平均存款余额也是34万亿,平均存款期限为一年(肯定低估),按上述全年实际负利率2%算,居民储户相对损失不少于6800亿元。相比真正的市场化利率,居民损失就更大了。
且不说维持储户存款实际利率为正,即使处于零的水平上,按现有银行经营体制和利率确定机制,储户一年期银行存款名义利率应与CPI持平,上述今年预期为5.5%,银行保留目前存贷款利率差3个百分点不变,相应的,一年期银行贷款基准利率就应是8.5%,而实际情况是6.56%(全年平均低于此数),现有贷款利率相对低2个百分点。今年9月底银行各项贷款余额56万亿,扣除储户贷款13万亿后的企业贷款为43万亿,国有企业贷款份额如按70%算,即为30.1万亿。这意味着,国企相对获取资金补贴是相当大一笔数字。如算上银行享有的高额利差好处,国有银行和国企所获取的实际补贴就更大了。所以,利率管制和现行银行体制客观上形成了财富分配的不公。
值得关注的还有,过去这些年,随着金融市场的扩展,中国出现了大量非银行金融机构,相对而言,这些机构及其投融资价格所受管制要少些,价格相对比较市场化,尽管其规模远比银行信贷小。所以,中国当前的货币资金价格如同1990年中后期以前的生产资料,是双轨制。这就难免从银行系统低价套取资金,再高价放出的套利行为。这也是为什么国企纷纷兴办大量非银行金融机构,“影子银行体系”越来越庞大的原因所在。这不仅不利于金融正常稳定运行,也易引发不公或滋生腐败。
可以说,市场化步伐拖得越久,这个矛盾积累也就越大。中国承担不起温州现象的大面积扩散,这正在逼迫政府必须尽快推进利率市场化。
但是,利率一旦市场化,作为当前国民经济支柱的国企,无论如何都难以承受。要不要大力推进利率市场化,成了中国执政当局几乎头等重要的经济决策事宜。从促进就业和中国经济社会的长远利益着想,利率市场化是绕不过去的,宜早不宜迟。实际上已经迟了。
为此,需要正确认识和对待国企改革问题。笔者以为,打破由行业垄断和低价资金维持的国有企业低能低效,是转变经济增长方式所必需的前提。所以,在放开行业禁入的同时,借助利率市场化,促使国有企业缩短战线,处于适当范围与规模内,正是今后中国经济体制改革和结构改进的突破口。这一步,一旦主动就会更加主动,一旦被动就会步步被动。
(作者系中央财经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