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飞雪

  几百年来的全球化进程，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被表述、解释为强国货币、金融汇率的演变竞争史。中国社会科学院地区安全研究中心副主任郭立军 、研究员文非合著的这本《货币压制》，主旨就是勾勒这么一部竞争史。全书有两实一虚三条主线：第一条主线连结着英镑和美元，重点阐述美元取代英镑成为万国货币森林之王的过程；第二条主线着重阐述美元与黄金、石油、欧元的竞合关系；第三条主线则是阐述全球化货币森林的后起之秀——人民币与美元的竞合关系，落笔重点在人民币国际化的未来前景展望上。

  凯恩斯在其传世名著《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有段名言：“经济学家以及政治哲学家之思想，其力量之大，往往出乎常人意料。事实上统治世界者，就只是这些思想而已。许多实行家自以为不受任何学理之影响，却往往当了某个已故经济学家之奴隶。狂人执政，自以为得天启示，实则其思想之来，乃得自若干年以前的某个学人……不论是好是坏，危险的倒不是既得利益，而是思想。”然而，《货币压制》第一章“好一片森林”所描述的布雷顿森林货币会议上的美（元）英（镑）之争，却是对凯恩斯上述观点的彻底否定，英国代表团核心成员凯恩斯在会议上提出的“国际货币清算同盟计划”，看似很民主、很符合世界各国的利益，却不抵美国人提出的计划，最终确定的所谓布雷顿森林货币体制，也仅仅是兼容吸收了少许凯恩斯计划的内容。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恰恰是凯恩斯所说的“思想侵蚀力”被过分夸大了。再冠冕堂皇的思想，如果不与强势利益结盟合伙，也就没有力量可言。当时，经过20年间的两场世界大战，英国已沦为美国的债务国，凯恩斯再怎么雄辩滔滔，也不可能说服山姆大叔按他的思想行事了。

  美元既是美国国力强盛的结果，也是美国人维持强盛国家地位的重要战略工具之一。美国人在维持国家强势地位的运作过程中，既有不露声色的巧取智谋，也有明目张胆的豪夺硬攻。在过去20年间，格林斯潘和索罗斯可说是美国全球金融货币战略执行团队的代表人物，尤其索罗斯，先猎杀泰铢、猛袭卢布、进攻英镑、搅动港元，后又布局欧洲、打压欧元。索罗斯素有金融大鳄名头，却偏偏好以哲学家自诩，讲起豪夺它国金融财富来还显得理直气壮，振振有词。比如：“在金融运作方面，说不上有道德还是无道德，这只是一种操作。金融市场是不属于道德范畴的，它不是不道德的，道德根本不存在于这里，因为它有自己的游戏规则。我是金融市场的参与者，我会按照已定的规则来玩这个游戏，我不会违反这些规则，所以我不觉得内疚或要负责任。从亚洲金融风暴这个事情来讲，我是否炒作对金融事件的发生不会起任何作用。我不炒作它照样会发生。我并不觉得炒外币、投机有什么不道德。”

  中国儒家讲义利和合，倡导义在利先，利合于义，西方亦有亚当·斯密阐发的道德情操观念，提倡商人身上应该流淌道德的血液，西方法律结构中也有正当竞争之倾向和设计，可见东西方的主流文化是相同的，也能兼容，而索罗斯的所言所行，只能是一个另类异端，或者说只是少数人的代表。中国人应把索罗斯的坦言自告当成一种警告，以防范沦为被索罗斯们割去的韭菜、剪掉的羊毛。细品索罗斯此番言论，不禁感叹，这个金融大鳄真是在用他的直言怪行肆无忌惮地挑战人类道德原则的底线。

  政治是经济商业利益的集中体现，而战争是政治的激烈表现，所以，战争的目的也是经济商业利益。在本书第四章“从‘元’到‘权’”中，两位作者指出：美国推翻伊拉克萨达姆政权的深层次目的在于敲打欧元和欧盟，因为当年正是伊拉克率先在国际石油贸易结算中放弃使用美元。尼克松总统在1971年宣布放弃布雷顿森林货币体制，从此美元与黄金脱钩，转而与石油挂钩。这是美国人的高明之举，也因此，他们决然不会容忍他人挑战美元石油机制。明白了这一层，美国动辄在中东展示武力，或威胁使用武力，并指使或暗示或纵容索罗斯对欧元发动金融货币战，也就毫不奇怪了。早几天，美国高调指控伊朗意欲暗杀沙特驻美公使，世界舆论都将之视作美国准备升级对伊朗的金融制裁甚或军事打击的信号，而美国的主要目标也正是为了维护美元的强势地位。因为伊朗不识时务地在其石油交易所不用美元报价，而用欧元，其外汇储备全部都是欧元。

  那么美元与欧元的压制与反压制，与人民币的国际化进程又有什么关系呢？2009年7月，人民币正式成为国际贸易结算货币，而初入国际货币市场的人民币，要的是盟友，怕的是单干。为此，作者判定，如果把人民币比作三国事业开创期的蜀汉，那么欧元就是东吴，而美元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魏。人民币要抵抗美元的财富掠夺战略，联合欧元就是必要的策略。

  当然，在人民币国际化的进程中，绝非只有这一种策略选择，由于碳货币是欧洲人的创意和战略——战略在希腊文中其本意是“诡计”、“谋略”—所以在大约至少10年时间里，人民币还不能与美元脱钩。甚或不妨说，人民币还需要与美元更紧密地绑在一起，以共同应对欧元、碳货币这一现代版的曹操连环战船大阵。于是，结论就有很清晰了：人民币国际化进程的最佳战略，应是合纵连横两策并用，当与美元合纵时则合纵，当与欧元连横时则连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