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 涤

  本系列反复论述的中心议题，不外乎想说明，养育孩子尤其是养成其人格、发挥出其天性、善用其禀赋，使得他们能同社会其他成员健康积极地互动，关键在于诱发孩子的主动性。各种因素，先天遗传的也好，后天获取的也罢，各种条件包括正面或负面的，非得通过孩子自身，否则不能为他们稳定所有。事实上，人生的乐趣和幸福感，必须通过适度困难的挑战和磨炼，否则很难体验得到。

  从父母（或机运）得来的钱财地位、由父母遗传来的智力体魄，都是有对价的。套用金融的术语，都得付利息成本。若没有孩子相应的付出，反而会成为累赘。就好像拥有大笔的资产而投资不当，不但没有收益，连利息都付不出的话，是要破产的。上帝到头来是公正的：给了你丰富的资源，就要你承担相应的责任，否则会垮得更难看。

  从这个意义上，父母若有禀赋优异的子女，不单是种幸运，同时也是更重的责任，否则徒然添多缺憾。成长成才的责任，固然主要在孩子，但父母的影响举足轻重。父母在因材施教上，又应当如何作为呢？华、韩、日裔移民家长，刚过了苦日子，认识比较清醒，他们多半会在学校课程之外，积极让孩子“吃小灶”。蔡教授就是其中之一，她看明白其中的道理，强硬执著地贯彻“虎妈育儿法”。出发点并没错，但她的方法和取向却问题很大。

  在检讨蔡教授的书之前，先来看看美国的一般状况。

  2005年美国出版的一本挺有意思的书《Freakonomics》，汉语译作《魔鬼经济学》（广东经济出版社2006），作者列维特用统计分析来处理大样本数据，给出了长期困扰人的一些社会问题的线索。比如试图解释父母是怎样的人，做什么事，才能有效影响孩子的学业表现。该书里汇总了十六个事项——大都是社会上普遍关注和父母在做的，来考查这些因素对孩子学习有无作用，影响如何——

  1，孩子的父母受过良好的教育。2，孩子的家庭未曾破裂。3，孩子的父母有较高的社会经济地位。4，孩子随父母新近迁入较好的居住小区。5，孩子的母亲生第一个小孩时已经三十开外了。6，母亲在孩子上幼儿园前不上班。7，孩子出生时体重不足。8，孩子上学前班。9，孩子的父母在家说英语。10，父母经常带孩子去博物馆等。11，孩子是领养来的。12，孩子经常被体罚。13，孩子的父母常参加家长和老师的沟通活动。14，孩子常看电视。15，孩子的家里有许多书籍。16，孩子的父母几乎每天都给他们朗读。

  这些事项虽然针对美国的情况，大多数同国内的现实也接近。该书分析后得出结果，并解析了哪些事项和孩子的学习好坏有联系，其他则是不相干的原因。大家不妨从经验或推想先形成自己的回答，然后再和作者的结论相比较，这样了解会深一点。

  列维特的建议和结论，或许和各位的印象有不少出入，姑且听之。就能否对孩子的学业成绩产生影响而言，上面的事项凡是单数的，都有较强的相关联系；凡是双数的，相关性很弱甚至没有。

  第1和3两项，和孩子有突出的学业表现相关性明显，容易理解，因为父母的高学历和经济社会地位和他们的智商遗传、抚养能力和对子女教育的关心，都直接相关。可为什么第2、4、6、8这几项对孩子的学业成绩没什么联系，并不很直观。美国的社会调查分析一般认为，单亲或离婚家庭对孩子的负面影响是长远的。作者认为第2项没不良影响，对超过两千万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的孩子是个好消息。至于第6项，母亲为了孩子幼年期的养育而全脱产，和第8项孩子提前上学前课程，为什么没用？作者倾向于认为，教育要因势利导，过度强求或提前开发没多大用处。他没细谈原因，只说数据的统计分析结果如此。第10、12、14项，益处和害处都不明显，似也有悖常识。斯波克医生开启的育儿法的一个戒条，就是绝对禁绝体罚。所以，关键恐怕是如何开启孩子内心对知识的好奇和追求。经常看电视，孰利孰弊，主要看关注什么内容。至于第7项，孩子出生时体重不足，原因无论在母亲还是早产都有明显的坏影响；但第5项，母亲怀第一胎时已三十开外，对子女居然有利，颇令人意外。作者的理由是，母亲不早婚不早育，多半是为了完成高学历，而且考虑慎重，想在条件具备时才养育孩子。最有意思的是第15项，家里有许多书，有用；第16项，每天给孩子朗读，却没用！统计分析有这样的结果，连作者都疑惑不解。

  在《魔鬼经济学》里，作者的方法是让“数据来告诉你究竟”，但他们的选题已包含了对事物的感悟洞察。作者总结道，起作用的那些（单数）事项大都是父母是怎样的人，而不起作用的那些（双数）事项多半是父母在做怎样的事，后者的影响是短期的甚至没有，这符合儿童认知心理的一般原则。

  （作者系美国加州州立大学（长堤）商学院教授，美国华裔教授学者学会（南加州）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