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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 曹原
关上门,这间房便像一个密室,除了临街的墙面上那三分之一的玻璃外,四面都是厚实的砖头。如房门一样,到了不惑之年的尹朝阳面对外界,已经可以自如的把控开合,二十年的时间早已将原本柔弱的内心磨出了厚厚的茧,如今强大的内心足以支撑着他身上那重坚不可摧的背壳。
二十年前,尹朝阳用每一天的日子来证明在艺术这条道路上跋涉的艰辛和决心,当自己将过去最美好的青春时光已全部奉献后,今天的尹朝阳很坦然。
远去的青春至少证明了自己心口合一的严肃。
贫穷与自尊
今年是尹朝阳再次爆发的一年。一年7个个展的密度让人来不及细数他的全球攻略,12月,尹朝阳在家乡河南博物院举办了回顾性质的大展,本地媒体纷纷用头版头条来争相表达“本地出名人”的自豪感。如果时间可以,站在两千多平方米展厅里的尹朝阳或许会希望十多年前的自己看到此刻的荣归故里。
迫于生活压力,从中央美术学院毕业的尹朝阳很快便搬进了北京郊区的一个村子里。“那个时候对我来说是一个开始,从毕业到在村子里住了三年以后会有一种自觉。”这种自觉让尹朝阳从习惯和秉性上找到了一种与心贴得最近的方式和题材,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尹朝阳在画布上找到了自己对青春感伤的表达(如《天堂路》,1998年;《林中嚎叫》,1999年),看上去粗糙的画面和澎湃的情绪代替了内心难以言喻的痛苦,不是春去秋来的呻吟,也不是赤裸裸的宣泄,而是外在环境直逼内心挣扎的呐喊。
人穷志短或许更容易安,人穷志不短便成了怒。“环境让你觉得没有尊严,生活拮据不是问题,问题是你在村里,为这个社会最底层的人所不理解。”与今天的作品相比,年轻时的技法或许很生涩,但却极易溢出饱满真挚的感情,环境逼迫尹朝阳用最快的方式将想要说的话表达出来。
那段时间拼命画画的尹朝阳几乎失控,强盛的创造力下便产生了“青春远去”“失乐园”“神话”等系列,画面中浓烈的色彩,厚重的质感以及充满情绪的叙事性图像,让尹朝阳成为九十年代“青春残酷绘画”的代表。
过去的复杂沉重,回忆起来只能化成一声叹息,“怎么说呢,”尹朝阳轻叹了一口气,试图用最轻描淡写的方式来总结过去的时光,
“就像走在一条很危险的路,你只有赶紧跑过去,赶紧通过以后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才能喘一口气。”
“现在我已经跑过来了,但是发现自己又进入了一个更荒凉的地方。”
狂放与隐忍
面前的桌子上整齐的分类摆放着尹朝阳今年7个个展的画册,除了在河南博物院举办的回顾性质的展览“演变”外,大多为近几年的新作。当这几个展览并置在你面前时,不难发现这是尹朝阳现在状态的一种缩影,只是情况与九十年代相比,变得更复杂,更暧昧,问题更隐蔽。
2007年过后,尹朝阳面临着一种变化。金融危机让市场缩水,对艺术家而言却不失为一个调整的好时机。尹朝阳一边在延续着自己人物系列的感觉,一边开始关注风景,其中,今年6月在亦安画廊的展览“石窟”便是环境系列中的一个小节,是对传统艺术的一种态度和继承。
生活环境的变化所带来最直接的便是心态的变化,十多年知识和眼界的储备与积累,会自然而然的产生对历史、对传统的自我态度,“不能一直处于一种愤青的感伤的状态,会有变化,现在面对的一是人类遗产文明的大问题,二是自己无边无际的内心。”这种漫无边际的矛盾是认识到自己作为个体的渺小却又内心强大的反复,或许是虚无,或许是无聊,或许是平庸。
去年12月在韩国THE PAGE画廊的个展上,尹朝阳所展出的一批人物作品是去年的新作,明显的是,画面中的张力与冲击依旧是与之前作品的某种衔接。而在台北大未来林舍画廊“空山夕照”展览中的大风景系列更能见证尹朝阳的成长与变化,相较人物作品中看似一气呵成的挥洒,风景系列的作品更显隐忍和内敛,用尹朝阳的话说,他是在“往回找点东西”。
对于后来这些年的状态,尹朝阳又描绘了一个画面:“我不再选择公路了,我选择爬山,虽然耗费体力,但是看到的风景是不一样的,那种体验跟一直顺着公路跑下去是不一样的,公路毕竟是修好的,你只需要沿着走就好了,但是爬山可能会是条不一样的路。”现在的尹朝阳,希望自己能处于一种稍微生涩的状态中,无
论是对画面还是对自我的掌控,尹朝阳已经能够收放自如,走了一段路后再往回看的时候,才发现过去每时每刻如洪的气势其实有些用力过猛。
厚重与敏感
绘画总是会不经意的泄露一个人的习惯和嗜好,尽管尹朝阳从不愿意将自己当成一个图式的艺术家。不能回避的是,这二十年的创作中,尹朝阳的偏好始终灌输其中。
“我比较倾向画面一定要耐看,要有经典性,要有难度,画面上每一个角落都布满了那种密度的东西,即使这个画看上去是一蹴而就的,但背后也有包含无穷多的信息,甚至包含你对整个传统、整个艺术史的理解。”这是尹朝阳这些年来的坚持,这种画面的要求不是草率的宣泄,而是对即便积怨已久的情绪仍能调理叙述的一种方式。
这不仅仅是技术的门槛,更是人生经历的磨炼和积累,把自己放在矛盾和纠结中,让自己处于并保持一种敏感的状态,也是尹朝阳这些年来所坚持的。其实年轻时的伤感并未远去,只是事到如今转化成了更有的放矢的情绪。这种敏感细微到对他而言,一个风吹草动跟一场革命差不多。
1997年第一次正式卖画后,1000块钱带来的无与伦比的喜悦和肯定已经是遥远的记忆。如今在这位千万级别中最年轻的艺术家已经连续四年登上“胡润艺术榜”后,被人认可的满足感和成就感让敏感的尹朝阳开始怀疑起来,“这是一个好的迹象,说明我已经具备了拒绝并摒弃它的一种实力。”当然,这无疑是后话,是尝过、得到过后的唏嘘,尹朝阳笑言这是铁律,只有打过老虎才知道老虎也是会被打死的。
尹朝阳担心自己的态度被数据给掩盖了,货币来了以后,依旧不够,“货币的体现是一种肯定,但对我来说远远不够,很多人看不到这个人是有创造力的,他在试图还原自己在这个社会中的困境。”对于价值肯定的具体方式,尹朝阳也不知道能指望什么,便只好留给后面的人评判。
好不容易在这池子里游到深水区后,尹朝阳才明白一个人的欲望究竟有多大,一边暗自庆幸,一边如履薄冰。
这像是一场仗,尹朝阳四十年全部的时间都是在做准备,过去每一次的困苦与荣耀都是为了目标更加的精确,粮草的准备、地形的勘察、士兵的状况、目标的确立,时至今日,尹朝阳觉得终于准备好了。这一次,便是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