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国潜在经济增长速度回落到7%至8%区间，而今年首季经济增速还有8.1%时，判断经济增速见底，显然过早。究竟本轮经济下行周期何时见底，需要综合观察经济内在的下行动力减弱、宏观经济政策真正出现方向性转变、经济增速较大幅度偏离潜在经济增长速度等现象。
刘熀松
一个经济体是否运行良好，主要看经济增长、物价、就业、国际收支四方面的情况。今年一季度我国经济增速平稳回落，物价运行平稳，就业形势良好，城镇居民和农民的收入均出现了较大幅度的增长，国际收支平衡，顺差6.7亿美元，3月末国家外汇储备余额比2011年底增加1239亿美元。对此，对我国经济正呈现“软着陆”态势，各方都比较认同。但对未来的走势，判断就很不同了。
有的学者和官员认为我国经济增长速度已见底，接下来会逐季回升。有的则认为我国经济增长速度将于第二季度见底，然后逐季回升。笔者对我国未来经济形势的看法持谨慎观点，认为经济还将继续运行在下行周期之中。何时见底？现在还很难预测。但可以肯定的是，今年第一季度不会是底。接下来的几个季度，即使经济增长速度小幅度上升，那也只是此轮下行周期中的短期回升而已，而非新一轮经济上升周期的开始。
此轮经济下行周期始于2007年，那时经济增速达到了14.2%，到了上升周期和经济景气的峰值，其后在经济内在下行动力和紧缩型调控政策的作用下逐步下降。2008年遭遇国际金融危机，政府于当年年底迅速改变了原先的紧缩型宏观经济政策，转向了对经济大规模的刺激，投资和信贷急剧增加。但从年度效果看，经济增速回升幅度极其有限，2008年为9.6%，2009年为9.2%，2010年为10.4%，2011年再度回落到了9.2%，足见2010年的回升只是下行周期中的短期回升而已。史无前例的大规模经济刺激政策效用只是如此，充分表明我国经济的内在下行动力已很强，两位数增长时代已告结束。
经济刺激政策未能刺激经济大幅回升，但投资和信贷的大规模投放却带来了一系列负面效应，房地产价格大幅上涨、中度通胀再度发生，地方政府融资规模急剧上升，银行资产质量的可持续性受到怀疑。因此，宏观经济政策去年又不得不转向紧缩。去年四季度后，高层已清晰地看到了经济增长速度的回落，但只采取了微调措施，可见高层对此次经济增长速度的回落持认同态度，并不打算改变宏观调控政策的方向，政策微调只是为了避免经济短期快速回落而给经济社会造成较大的负面影响。看去年四季度和今年一季度的实际运行结果，应该说政策微调的目的基本达到。到目前为止，经济的“软着陆”没有带来较大的负面影响，据此可以判定，宏观政策应该不会发生方向性的变化。
这次经济进入下行周期，笔者认为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那便是我国潜在经济增长速度已回落了2至3个百分点。过去33年，我国经济保持了年均10%的增长速度，潜在经济增长速度也大致在10%左右。展望未来，我国人口红利边际效应正在降低，很快就会归零，人口负红利效应将如期出现。我国城市化率已越过50%，未来城市化的边际效应也将下降。工业化也已进入后期，边际效应也在下降。技术水平提升的边际速度也在下降。由于国际经济不振，我国的外商直接投资和出口的增长速度也在下降，外贸依存度从顶峰逐步回落。同时，由于我国固定资产投资规模和经济规模已经很大，在这么大的基数上进一步保持高速增长的难度本身也越来越大。所有这些都指向同一个目标，也即未来几年我国经济的潜在增长或将回落至7%至8%。
我国潜在经济增长速度的回落，不但在理论上得到了论证，同时也已为实际经济运行的结果所证实。今年第一季度我国经济增长速度为8.1%，但我们没有看到大规模失业现象的存在，也没有听到大规模失业的报道。相反，我们看到的是劳动力的短缺，看到的是不时出现的招工难，这说明8.1%的增长速度离潜在经济增长速度并不远。
不妨回顾一下历史，1998、1999、2000年，我国的经济增速分别为7.8%、7.6%、8.4%，增速与今年第一季度的8.1%相差不大，但那时候失业现象十分严重。其原因是那时候的潜在经济增长速度在10%左右，8%的增速已偏离其较多。也有些人认为，虽然当前蓝领就业充分，但大学生失业现象较为严重，因此当前的就业市场并不好。这种判断有点以偏概全。我国现在的劳动力大约有8亿，每年毕业的大学生约600万左右，约占劳动力总数的0.75%。哪怕应届大学生的失业率达到了40%，也不过增加了0.3个百分点的失业率，远不足以影响全局。
在经济内在下行动力较强，而宏观经济政策还只是微调之时，在我国潜在经济增长速度回落到7%至8%区间，而今年首季经济增速还有8.1%时，判断我国经济增长速度见底，显然过早了。
笔者认为，只有出现了以下信号时，才能判定本轮经济下行周期结束了，经济增速见底了：第一，房地产价格见底，出口增速不再下降，外商直接投资增速也不再下降。经济内在的下行动力开始减弱。第二，宏观经济政策出现方向性调整，而不再是微调。货币政策从偏紧转向正常，货币供应量能保持正常增长。第三，经济增速明显偏离潜在经济增长速度，失业现象显著增加，对应的增长速度至少下降到7%左右。
需要说明的是，按学术界的惯例，分析发达国家经济周期，用的是古典型的经济周期，指的是国内生产总值等总量指标绝对值的周期；分析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周期时，用的是增长型经济周期，指的是经济增长速度的周期。因此，说发达国家经济处于下行周期中，实际上是它们的国内生产总值等总量指标处于下降阶段；而说我国经济处于下行周期中，指的是增长速度处于下行周期中，经济仍处于增长之中。不论从哪方面看，8.1%的增速在世界上还是很高的，我们没必要大惊小怪。
（作者系上海社科院经济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