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尚琪

  在一些国外媒体上，紧接着前一波中国艺术品交易跃居全球首位、中国内地有可能成为亚洲艺术品市场中心的报道之后，又出现了关于中国艺术品市场因供应量减少而出现规模缩小的声音，甚至有的评论文章声称其下降速度不亚于当初的增长速度。

  会出现这样的判断，这在去年国内秋拍之后就出现了端倪。由于中国一级市场的发育状态不甚良好，无法与作为二级市场的拍卖行业形成平衡的关系，所以市场行情无论涨跌，判断的依据只能是来自拍卖行的业绩。据业内分析，供过于求是拍卖行情走低的主要原因。然而与之相对的，外国媒体则持有供应匮乏造成交易额减少的观点。那么到底是匮乏还是过剩呢？

  首先我们要知道的是，艺术品毕竟与普通商品存在着根本性的不同，它不是均质商品，人们对它无论是哪个层面上的需要，以及它自身的价值，都不是不证自明的。每一件艺术品自身品质的独特性，与人们对其理解、需要和使用用途的不同，都会对它的当下价格走向产生影响。也就是说，对于艺术品的价格，不能完全按照普通商品的供求关系来衡量。

  从去年的秋拍到今年的春拍，总体交易额的下降是不争的事实，而实际上匮乏与过剩都是造成这种结果的重要原因。匮乏体现在具有重大艺术价值、历史价值的高水准的艺术品的匮乏，而这一类艺术品，恰恰是受普通商品经济规律制约最少的类型。而国内的拍卖行如今在搜寻高品质拍品方面的困难也日益显现出来。像保利和嘉德这样的行业老大，也纷纷在海外设立办事处，其中一个主要目的就是搜寻流失海外的中国艺术与古董珍品。而前些日子始于艺术品进口关税的一系列调查，也让业内人士对调查对海外文物回流的不利影响产生了担忧。在当代艺术领域，一位位明星大腕的市场潜力被提早地发掘殆尽，人人都在寻找下一位可能一炮而红的明星艺术家，然而这其中的难度与风险，怕是要远远大于古代艺术领域。那么，艺术品的匮乏是显然的。市场上没有好作品，没有相当数量的好作品，那么行情自然也就随之不温不火，甚至呈现下降趋势。

  既然是匮乏，那么过剩之说又如何而起呢？其实这看似对立的两个极端并不矛盾，而它们的共存，与社会整体对于艺术的态度和基本的观点有着密切的关系。无论东方还是西方，恐怕人们对于艺术的看法，都是越多越好，艺术的兴盛代表着社会的发达与文明的进步。国家、社会乃至社会群体，都有责任有义务支持艺术。人们能够接受诸如人口过剩、产品过剩等说法，但是没有人会说艺术过剩。另一方面，艺术家这一群体在普通公众或者不具有艺术创作天赋的人心目中，无异于是文化上的英雄与天才，他们特立独行的生活方式与看似自由的状态，也为大多数人所倾慕艳羡。一旦艺术家或者艺术创作出现经济上的困境，人们往往无一例外地认为社会应该对于艺术采取更为慷慨的资助措施。而当经费较为充足，特别是大量的社会资本进入艺术市场时，媒体就会在艺术上大做文章，宣传艺术家、艺术作品以及傲人的市场业绩。在社会观念与市场一片利好的环境之下，各个层次的艺术品或美术品层出不穷。尽管相当一大部分职业艺术家群体在经济上依旧处于苦苦挣扎的状态，尽管很多艺术院校的学生毕业后不能继续创作，不得不在游戏公司谋取生路，但他们心中仍然不会放弃有朝一日被画廊或艺术经纪人发现的希望，每年各大艺术院校招考时也仍然人头攒动。更为奇特的是，市场中大量充斥着品质欠佳、缺乏创造性的“工艺品”，然而由于顶着“艺术”的光环，其价格并未降低到恰如其分的程度。

  然而，我们对于艺术不加批判的接受，我们对于艺术家身份的宽容，市场上所谓“艺术品”的泛滥，一方面让我们的艺术体验越来越稀薄，艺术品的整体质量被稀释了，丧失了艺术原本应有的力量与深度；另一方面，这反过来会阻碍我们对艺术的判断力，仿佛一切都可以是新奇有趣的，然而并不能维持持久深刻的印象。而这样的社会文化氛围，归根结底并不利于真正具有创造价值的艺术的出现、传播与接受，这必然导致匮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