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能否最终成为“东方华尔街”,不仅取决于中国推进金融国际化战略的操盘水平,更要看中国能否破除上海成为全球金融符号和力量主宰中心的约束条件。目前,全球货币大洗牌已步入关键时期,一场美国主导金融大博弈正在逼近我们。这是不能不认真考虑的制约因素。
章玉贵
在日前出炉的2012年度“新华-道琼斯国际金融中心发展指数(简称IFCD)”排名中,纽约、伦敦与东京继续领跑综合发展实力前三,欧洲金融中心城市受累于欧债危机排名继续下滑;而上海位列第六,且凭借依托中国巨大且仍在持续发展中的市场,中央和地方政府强有力的支持,期货和股权市场等“硬件”条件,成长发展指标领先于新兴经济体其他金融中心城市。一直在建设国际金融中心道路上勉力前行的上海,似乎离既定目标越走越近了。
作为承载国家金融梦想的指标性城市,上海近几年显著加快了建设国际金融中心的步伐。在国家的战略蓝图中,规划到2015年,上海将力争基本确立全球性人民币产品创新、交易、定价和清算中心地位;上海金融市场(不含外汇市场)交易额达到1000万亿元左右,直接融资额占社会融资规模比重达到22%左右,管理资产规模达到30万亿元左右;上海金融从业人员达到32万人左右。主要金融市场规模保持或进入世界同类市场前列。
在近代中国经济史上,上海不仅是全国金融要素市场最全的地方,还是与国际市场全面接轨的金融中心,在远东地区无出其右。上世纪90年代初国家决定开放浦东之后,上海获得了找回昔日感觉的历史性时机,一度窒息的金融基因被再次激活,短短十几年内已初步奠定了内地金融业的龙头地位:上海已成为中国内地金融机构集聚程度最高的城市,拥有国内最齐全的金融交易场所,形成了涵盖货币、证券、黄金、期货、外汇、保险市场的层次清楚、分工明确的市场体系,金融监管和风险防范能力也在不断加强,相关运营环境正在不断改善。尤其是2009年3月25日,国务院常务会议提出,到2020年将上海基本建成与中国经济实力和人民币国际地位相适应的国际金融中心后,上海终于迎来了加快国际金融中心建设的黄金时期。
同时也应清醒地看到,虽然上海为打造国际金融中心已付出了20余年的艰苦努力,基本制度框架基本建成,要素发育也已不断完善,但情形并不像某些媒体描述的那样乐观。况且从国际金融中心发展经验与路径来看,一个国家或地区要出现世界级的金融中心,除了区位优势、营商环境、管理效率与实体经济依托之外,还需要高度国际化的金融市场,特别是被国际金融界广泛认可的金融气质。况且金融中心的创建从来都不是政府选择的结果,而是要素集聚与国内外市场力量共同作用的产物。政府的角色定位最多是在营造金融生态方面拥有较大的行为空间。
而从操作层面来看,尽管上海在业已公布的国际金融中心建设方案实施细则中,已就如何加快推进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建设提出了具体的任务和措施,但无论是攸关金融中心发育状况的体系建设,还是关乎金融中心竞争力的金融创新乃至相关配套制度环境建设,都离不开一个核心问题,即金融决策与金融市场不能脱节。纽约和伦敦之所以成为国际顶尖金融中心,除了各自都有能独立运作的本国货币之外,关键因素在于各自在本国金融与产业分工中居于绝对领导地位,而且这种领导地位早已渗透到整个资本市场、银行和保险市场人脉之中。但在中国,1949年以来形成的金融分工格局是:主要的银行和保险公司总部几乎都在北京,上海主要承担资本市场的融资功能。如果考虑到日趋加快的深圳和香港经济一体化步伐,则上海还将面临这个未来超级金融圈的竞争挤压。
另一方面,上海在金融市场要素发育、制度环境与人才战略方面也有大量工作要做。金融市场是国际金融中心的内核,一个世界级的金融中心必须拥有高度发达且流动性好的金融市场。这方面,上海别说难与纽约和伦敦抗衡,就是与香港和东京相比也有很大差距。而建设金融中心所需具备的完善金融生态环境,也是上海亟待改进的层面。上海所需要的不仅是行政管理部门高效有序的金融服务意识,更需要所有市场参与主体对发展金融产业的高度认同感、浓郁的金融财富氛围以及无时不在的风险防范意识。另外,正如“新华-道琼斯国际金融中心发展指数”报告中指出的,城市“服务水平”,依然是上海的竞争力短板之一。
尤其值得重视的是,在上海实体经济以及金融气质迈上新台阶之前,在国际环境与竞争形势大幅有利于中国之前,上海尽管可以期待“纽、伦、沪”格局早日形成,但历史规律恐难逾越。上海能否最终成为“东方华尔街”,不仅取决于中国推进金融国际化战略的操盘水平,更要看中国能否破除上海成为全球金融符号和力量主宰中心的约束条件。因为国际金融中心作为一国参与全球金融分工进而主导国际金融秩序的重要载体,历来是美国构筑 “金融高边疆”的重要依靠。主要金融大国及由其控制的外资金融机构、国际经济组织以及国际舆论,短期内不可能乐见中国内地出现世界级的金融中心。
美国在金融领域的策略安排是:在英国的积极配合下,确保对全球金融秩序的主导权与金融产品的定价权,既不容许资本主义体系内出现能够挑战美国的统一力量,也不愿意新兴 经济体国家出现类似的竞争性力量。目前,由美国主导、英国配合的全球货币大洗牌,已步入逼迫欧元解体或者令欧元步入不死不活阶段的关键时期。假如欧元体系果真崩溃,则全球货币博弈格局有可能进入美国继续握有储备货币地位,同时力压中国扩充人民币国际化努力的新阶段。一场不以中国意志为转移的金融大博弈可能正在逼近我们。这是国家和上海在建设国际金融中心过程中不能不认真考虑的制约因素。
(作者系上海外国语大学国际金融贸易学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