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育琨

  日前与一位我敬重的企业家聚会，话题不由得集中到当下的社会浮躁，诸如蒙牛修改生产日期、王老吉加多宝销售人员群殴、雷士照明资本与创始人贴身肉搏、哈尔滨大桥坍塌、大型撞车事故不断以及县级市委书记卷款2亿元潜逃等。他话锋一转问：还记得复活节岛的悲歌吗？

  我一愣。复活节岛是儿时耳熟能详的久远故事了。欧洲人在1686年、1722年发现了太平洋上的这个孤岛，那天正好是复活节，遂就称之为复活节岛。这是世界上最与世隔绝的岛屿之一，离其最近有人定居的岛屿也有两千多公里。岛上一片荒凉，没有一株树木，仅有三个储存雨水的湖，岛上的土著沿用着石器时代的工具，却有巨大的石像竖在那里。欧洲人惊叹这是片“悲惨与奇怪的土地”。

  更多的考古发现证实，复活节岛的起伏演绎着一幕人间悲剧。在欧洲人来到岛上的500年前，从亚洲出发的波利西尼亚人的木筏在该岛靠岸。他们上岛之初，岛上覆盖着浓密的亚热带森林。据估算，棕榈树总量达1600万棵之多。肥沃的火山土壤给人们带来了丰收。丰裕的生活让人们不消停了。每个部落和祭司都在力求表现强于邻居。为了恐吓敌人，大家都争相建造石像，而求大求高的倾向引发了岛上的经济和生态灾难，树被砍光之后，接踵而来的是饥馑年代。

  随着岛内资源枯竭，原先复杂的社会结构瓦解了，开始出现混乱与纷争。在整个十七与十八世纪，岛内战争连绵，人食人的现象司空见惯。至今全岛各处仍然散布着当时的石制匕首与长枪，岛民居住地点从地上转到了遍布全岛的地下洞穴内。到十八世纪初，欧洲人发现复活节岛时，全岛人口仅2000左右，即高峰期的十分之一。

  欧洲人并没有结束复活节岛的灾难。奴隶贩卖、鼠疫、伤寒和天花等疾病夺去了 90%岛上居民的生命……最少时，岛上居民锐减到100人左右。

  这位企业家意味深长地说：复活节岛的悲歌，并没有被人听到！人们只当成这是个久远的传说，而没有意识到这是人类历史的真实写照。每个人都在追求压倒一切的财富规模来显摆自己。一如那些了无用处的石像，可能把人们抛向那个毁灭的边缘。如果今天都像美国人那样生活，至少要再找到19个地球！

  确实，过度物质化的无明正在每天蚕食着国民心。企业家开始他们头拱地格外有劲。可是一旦撞开致富的大门后，五颜六色的路径让他们有点晕眩。太多选择非但不安全，还会用一些表面来迷惑你！殊不知，机会多了害人！

  湖南忘不了服饰有限公司的罗美元，是个清醒者。她跟我说，有人看她的企业有规模了，就劝她做房地产，给她优惠条件。她没有做。我问她为什么？她说，这么多年她做企业做到这个程度，就是一心一意做男式服装。如兼做房地产，就不是一心一意了，员工也不会一心一意做事了，企业还靠什么持续？

  我对罗美元说，您有着很高的智慧，跟武则天的治国理念比较吻合。罗美元诧异了。我就给她说了几天前去武则天的故乡四川广元考察的感受。

  武则天研究了太宗李世民和高宗李治的治国方略，把李氏王朝以道教为本，改为以佛教为本。她给《华严经》写的开经偈流传很广：“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我今见闻的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

  武则天所解的“如来真实义”就是“守一”或“忠一”。佛家“制心于一处无事不成”的理念，在她那里得到了很好的贯彻。以至于她改动了不少汉字。她把大臣的“臣”改成了上“一”下“忠”，即“一忠”。她认为国家“忠一”佛教，她 “忠一”国家的昌盛，臣子们就要“忠一”任事，把分内的事做到极致。这样一个国家就可以从容治理了。

  罗美元不受诱惑，不贪恋规模，守住自己的一心一意，精益求精做服装，显示了高超的智慧。其实，做人做企业，都是一个道理，制心于一处，“不与别人攀比，只求自己突破”。这种经营理念，已为复活节岛悲歌所证实，虽然在中国当前不占多数，却是特别具有生命力。在当前浮躁的社会中，最需要的就是每个机构、每个企业、每个人都能“忠一”于客户价值的创造。从长远来看，哪些企业能把“忠一”作为一以贯之的经营管理理念，哪些企业就可以永续经营。不然只不过是过眼云烟。

  罗美元的坚守被我一下子说破，很高兴。话题一转又说：“我跟我女儿说，你老妈没文化，不懂就问。你是大学毕业，就跟我不一样了，你不能说错话被人笑话。”

  我看着她的眼睛说：“你自己随时放空，保持活泼泼的状态，什么都能听到和看到，却要让你最亲近的女儿端起架子来！你怎么对女儿没有爱呀！”

  她开始一愣。转而哈哈大笑说：“好，我也还我女儿活泼泼！”

  是的，当每个人、每个企业“制心于一处”，“忠一”于极致价值的创造，就可以放下堆积物的钩子，活泼泼了。

  （作者系北京大学民营研究院企业家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