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涛
收入分配成为国家战略规划、学术界和民间热议的主题,背后的原因当然是这个问题已成制约社会和谐发展、经济持续增长的重要因素。
自1978年启动改革以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面临的核心问题,是做大“经济蛋糕”,如今面临的根本矛盾则是如何“分蛋糕”。对于顺利进入稳定状态的后工业社会体系来说,往往其越过的最大阻碍就是分配问题。由此来看,分配与当前经济社会发展中的结构性矛盾相关,而解决分配的扭曲是我们面临的最大挑战,这不仅是居民收入和财富分配问题。
谈分配,首先需要明确谁来分配、怎样分配?就分配的主体和模式来看,我们通常可以把纷繁众多的市场经济国家分为几类,即:以自由市场为分配主体,如美国;政府适度介入分配过程,如德国;政府高度介入的福利国家,如北欧等。在我国,一方面政府介入分配过程不可谓不深,但在优化分配格局方面却做得远远不够,另一方面,分配机制还缺乏有效财政金融支撑,例如,人们关注收入分配,但由于缺乏与存量资产相关的税收和财政转移机制,更缺少使资本公众化、分散化的金融机制,使得与基尼系数关系更大的财富分配却难以得到重视。
从宏观大视野来看,当前我国面临的分配矛盾主要有如下几方面。
一是政府部门内部的分配矛盾,主要是中央和地方之间的分配。回顾历史,中央与地方的利益协调,一直贯穿着近现代和当代中国经济发展进程。以中央财政收入占全国财政收入比重看,1953年为83%,此后不断下降,改革开放之前出现12%左右的历史低点。1978年到1985年处于上升周期,最后达40%左右,然后又是下滑到1993年的22%,直到1994年分税制改革,才最终确定了50%以上的稳定比重。虽然这一比重较西方国家似乎并不高,但考虑到那些国家的中央财政大多用于地方转移支付,且其地方还有包括市政债券等金融手段支撑,并且我国地方政府承担了更多的经济职责,因此改革现有中央和地方分配结构就变得非常重要。应对的途径,无非是减少低效的分税规模,或者增加转移支付比重,或者给予地方以融资创新手段。
二是公共部门和非公共部门间的分配矛盾。就全国财政收入占GDP的比重来看,从1978年的31.1%降到1995年的10.3%,此后一路上升到2011年的22%左右。如果考虑政府性基金、社保基金、国有资本经营预算收入等的全口径,政府收入的比重还要高得多。我们知道,国家统计局公布的资金流量表,主要反映全社会各种资金在各部门间的流量、流向及其相互关系,实际上体现了经济资源在不同部门的分布格局。其中,政府部门近年来一直有万亿元以上的巨额正头寸,即使是在有赤字的年份,表明大量资源仍掌握在政府手中,但却没有通过财政预算反映出来。在政府、金融机构、住户、非金融企业这四大国内部门里,前三者都是正头寸,再考虑到金融机构里有大量国有控股,实际由非公共部门掌控的资源比重在下降,这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到居民消费,更使得企业部门的效率和回报率下降,因为同时受到政府部门和金融部门的“挤压”。
三是企业、金融机构与住户部门的内部分配矛盾。一方面,在企业和金融机构部门内部,国有或公共部门背景的主体,对于民营主体也产生更多“挤出效应”。在诸多行业和领域,沾上“国有色彩”,成为许多民营资本规避门槛或得到政策资源的途径。近期中投、国开金融欲入股阿里巴巴,正是典型案例,一方想靠拢体制内机构以获牌照资源,另一方则想把国有资本战略收益最大化。短期来看,似乎会产生诸多局部双赢,但长期来看,这只能导致公共部门追求资本利益的失控,以及民营资本边际收益率的持续下降。另一方面,在住户部门内部,依靠财税再分配,显然只能缓和两极分化,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因为这或许是人类社会所难以避免的。可以做的,是通过推动消费金融创新、财富管理创新来提升公众的消费和财富拥有水平,通过股权资本社会化来缓释财富差距,这也是多数市场经济国家的选择。
四是国内与国外部门的分配矛盾。在资金流量表中,国外部门是单独存在的,近年来也一直有3万亿以上的负头寸,表明国内部门有大量资源没用完,社会资金富余,剩余资金只能流向国外。当然,这不表示国内已不“缺钱”了,而是说明国内经济金融体系存在缺陷,不能使得社会资源充分转换为商品或劳务,服务于社会进步与居民福利。对此,优化国内外分配的关键,既在于通过促进国内最终消费和有效投资,使更多资源用于国内,也在于使“走出去”的资源不被廉价用掉,而是获取最大经济战略利益。
总之,可以这么说,分配已成整个经济改革与发展的关键点,政府的介入应该有度,并且与短期希望改善的分配结果相比,当前更重要的是应明确分配的战略思路,制定有效分配规则。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金融研究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