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30多年来，我国在经济体制改革方面取得了很大成就，在国有企业改革和发展方面取得的成功同样令人瞩目。未来一段时间，国有企业改革如何进一步深化？垄断行业的改革如何突破？为此，本报记者专访了南开大学国际经济研究所特邀教授楚序平，就读者关注的一些问题进行了探讨。

  ⊙记者 于祥明 ○编辑 衡道庆

  改革开放成效显著

  通过扩权让利、利润留成、利改税、拨改贷、租赁经营、承包经营等改革，探索企业所有权尤其是剩余索取权的解决之道，初步保障了企业的自主权，调动了企业的积极性

  记者：社会主义所有制改革是我国经济体制改革最为核心的部分，您怎么看中国30多年的所有制改革？

  楚序平：我国改革开放已经进行了35年，国有企业改革始终是我国经济体制改革的中心环节。从所有制改革角度来看，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

  一是推进“扩权让利”等改革，探索解决企业对利润的剩余索取权问题。改革之初，针对企业在计划经济体制中计划统一下达、产品统一销售、利润统收统支，企业缺乏自主权，平均主义严重等问题，中央在不同阶段分别实施了扩权让利、利润留成、利改税、拨改贷、租赁经营、承包经营等改革，探索企业所有权尤其是剩余索取权的解决之道，初步保障了企业的自主权，调动了企业的积极性。但也导致了企业拼设备、拼资源等问题。

  二是推进“抓大放小”，对中小企业进行产权改革。1995年-2005年，全国国有企业户数从253525户减少到127067户，通过改制、兼并、租赁、出售等多种形式，13万户国有企业完成了改制。

  三是推进股份制建设，探索建立混合所有制的产权改革。针对大中型国有企业股权单一、一股独大、体制僵化等问题，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以来，国家在大企业建立现代企业制度，引进中外战略投资者，改制为股份有限公司、国有独资公司，支持企业在证券市场上市。

  国有企业30多年的产权改革取得了显著成效，提高了国有经济的质量。

  应深化所有制改革

  职工持股制度承认了人力资本的价值，使职工不仅可以获得劳动收入，还能获得财产性收入，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

  记者：您认为，中国未来所有制改革最迫切要做的是什么？

  楚序平：我认为，下一步我国应深化所有制改革，实施职工持股变革，推进3.0版企业产权改革。在30多年的企业改革发展中，上世纪九十年代大规模的中小企业变革，可以称为企业改革的1.0版；新世纪以来大型企业股份公司制改革，吸引战略投资者，建立混合所有制经济，可以称为企业产权改革的2.0版。现在，应尝试推进以职工持股为核心的企业改革3.0版。

  建立和完善职工持股制度，是企业根据职工贡献大小，将部分股份或分给全体职工，或由职工自愿出资购买，使职工分享企业利润的一种制度安排。职工持股制度承认了人力资本的价值，使职工不仅可以获得劳动收入，还能获得财产性收入，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

  职工持股制度也适应全球企业产权变革的发展趋势。在市场经济演进过程中，随着所有权和经营权分离，出现了企业家的复杂管理劳动；随着技术进步，出现了科技专才的复杂知识劳动；随着商业银行发展，资本的价值体现为平均利润率；随着担保业和保险业的发展，企业的风险责任体现为平均保费率。最终，企业价值来源被解析为土地、资本、风险、管理、科技、简单劳动。从美国的微软、甲骨文、思科，到德国的西门子、奔驰，世界一流企业都在大力推进雇员持股，这已成为世界一流企业的发展秘密。

  职工持股制度有利于提高劳动生产率。从西方经验来看，实行职工持股的企业劳动生产率比没有实行的企业普遍要高15%-30%。从国内来看，华为、海尔、娃哈哈等民营企业都实行了职工持股，并成为行业排头兵，也是国有企业学习的榜样。国内外一流企业的经验表明，职工持股有利于形成利益共同体，有利于激发企业活力，有利于提高劳动生产率，有利于最大化企业的活力和动力。

  实行职工持股制度，还有利于促进共同富裕。实行职工持股有利于推动共同富裕、实现社会公平，符合十七大报告中提出的“创造条件让更多群众拥有财产性收入”的精神。

  改革到了关键时刻

  套用西方新自由主义的理论、照搬彻底私有化的主张，都不适合中国经济发展的现实需求，我们应坚持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

  记者：有观点认为，中国经济体制改革已经到了关键时刻。您对此如何看？在深化国有企业改革方面，您有何建议？

  楚序平：怎样深化国有企业产权改革，已经成为社会各界和公众关心的焦点。国有企业改革发展确实还有许多问题需要解决，但我们必须认识到，套用西方新自由主义的理论、照搬彻底私有化的主张，都不适合中国经济发展的现实需求。

  新自由主义已经给俄罗斯、东欧各国、拉美国家带来过灾难，至今阴影难去。2011年，我到用“休克疗法”对国有企业进行彻底私有化改革的匈牙利考察，所到之处一片萧条，缺乏生机和活力。匈牙利深陷发展危机，经济长期低迷；经济高度依赖外资，债台高筑；失业问题严峻，20岁-24岁青年人中失业一年以上的占40.6%；居民生活水平和总体福利大幅下降。尤其是在国有企业私有化拍卖过程中，多数国有资产被西方巨头以相当于这些资产实际价值10%的价格买走，匈牙利数代人积累几十年的财富，被西方跨国公司收入囊中。外资垄断了匈牙利的国民经济命脉，不仅挤出了当地企业的发展空间，国家也彻底丧失了经济发展主导权，一切经济建设听命于外国垄断资本。彻底私有化不仅出卖了当代人的主导权，也出卖了子孙后代的希望和未来。匈牙利的私有化改革没有实现欧美化，反而走上了拉美化，呈现出畸形资本主义的典型特征。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我国的改革坚决抵制了全盘私有化，坚持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经济建设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

  目前，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确实到了关键时刻，我们应坚持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大力促进混合所有制经济建设，探索新的公有制形式，大力发展民营经济，大力发展民主法制，先富带后富、大家共同富，共同奔向小康社会。

  推进垄断行业改革

  垄断危害极大，垄断企业凭借庞大的生产经营规模和市场份额，操纵与控制商品生产或流通，危害消费者权益，获取高额利润

  记者：您认为，垄断行业的改革如何突破？

  楚序平：根据我国反垄断法的定义，垄断就是经营者滥用市场支配地位，排除或者限制竞争。垄断危害极大，垄断企业凭借庞大的生产经营规模和市场份额，能够通过调节价格与产量，操纵与控制商品生产或流通，危害消费者权益，获取高额利润。垄断分自然垄断、经济垄断和行政垄断三种。当前反垄断需要区别不同的垄断形式，推进垄断行业改革。

  一是推进自然垄断行业改革。在自然垄断行业，由于行业特征，大规模生产可以使成本大大降低，如电网、自来水、煤气管道、电话等网、管、线等行业，由一个厂商供给全部市场需求时比多家竞争平均成本更低、更有效率。对电网、通信、煤气、自来水等自然垄断企业，改革的重点是优化对企业的考核指标，加强政府监管，完善价格形成机制，引导企业促进技术创新，提高服务质量，避免重复建设。

  二是推进经济垄断行业改革。经济垄断是指经营者依靠经济实力、专利以及市场经营策略等取得的垄断地位。这种垄断多数是规模经济的天然要求，是市场竞争和技术进步的产物。如我国石油天然气行业，由于需要大规模投资，形成了4家企业的垄断。由于企业无权决定石油、天然气价格，成品油零售竞争激烈，企业不存在滥用垄断地位操控价格获取高额利润的可能性。改革的重点是引导企业降低生产成本、扩大市场供给、满足消费者需要。当前，尤其应在我国南海的深海石油开采、可燃冰勘探、研究、试验开采中，放开市场准入，吸引国内民间资本，引入竞争机制，探索形成有效竞争新格局。

  三是推进行政垄断行业改革。行政垄断是企业借助于行政力量实现的市场垄断，包括地方保护等。行政垄断的危害较大，比如出租车等行业，需要加大改革力度，进一步放开市场准入，形成有效竞争。

  四是反对跨国巨头的垄断。在经济全球化冲击下，市场早已是全球性市场，反垄断必须根据国际市场结构来评估、判断垄断。中国卖什么市场就便宜什么，中国买什么市场就贵什么，背后都有跨国巨头的垄断身影。比如，必和必拓、力拓和淡水河谷垄断了世界铁矿石70%的供给，三巨头掌控产量和价格，国际铁矿石价格从2003年的不足30美元/吨，一路上涨至2010年的127美元/吨。2010年，仅淡水河谷公司的净利润就达173亿美元，我国数百家钢铁厂利润总额不及世界三大矿业公司中的任何一家。这种事例不胜枚举。为此，需要积极采取反垄断对策，维护我国经济利益。

  记者：您认为产权改革下一步方向是什么？

  楚序平：在新形势下怎么完善社会主义公有制，始终是我们面临的重大问题。怎样在新形势下实践马克思“劳动创造价值”理论？怎样从根本上调动企业劳动者包括科学家、企业家创造财富的积极性，创造比资本主义更高的劳动生产率？怎样在企业治理上实现基层民主，使劳动者享有充分的尊严？这些都需要我们继续解放思想、勇于探索、永不停滞。邓小平 “三个有利于”标准依然很有意义，衡量改革要用“是否有利于发展社会主义社会的生产力，是否有利于增强社会主义国家的综合国力，是否有利于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来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