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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求真实的没有水分的增长,就是没有产能过剩的增长。这就需要改变投资结构,由政府和国企为主转向以民间投资为主。所以,不存在消费拉动经济的问题,只存在放开投资的问题,中国经济真正的问题,是结构问题,是没有根据市场经济的平等原则对待所有市场主体。
2012年,对中国经济是个特别的年份,带有标志性的意义。有人说,这是中国经济最复杂的一年,也有人说,这是最困难的一年。为什么一直快速增长的中国经济,突然之间变得这么复杂这么困难?如何才能不复杂,不困难?
1979年以来,除了个别短暂时期,中国经济增速在主要经济体中一直名列前茅。这种快速增长,得益于开放。总体来说,中国经济是以开放促进内部改革,而回望过去的30多年,中国的外部环境总体一直稳定,美国、欧洲等中国的主要贸易伙伴经济表现良好,尤其是美国,发生了若干次重大技术创新甚至可以说是技术革命,如互联网、信息技术等。这些技术创新和革命,促使世界经济一体化程度大大加深,产业格局重新划分。美国大踏步放弃制造业,转而发展高技术和金融等高端服务业。恰在此时,中国把握住了这个重大机遇,扩大开放,承接了美、欧等发达国家放弃的制造业,成为世界新的制造业中心。
出口对中国经济的贡献,除了制造业的崛起,还有产业链的形成。技术的扩散和就业的持续增加。如果没有开放,没有出口的拉动,广东不可能成为中国第一经济大省,珠三角、长三角不可能成为中国经济增长的火车头,民营经济也不会星火燎原,占全国GDP的二分之一以上。出口的持续扩大,造就了中国民营经济的质变,从而造就了中国经济的快速成长。没有开放,就没有今日中国经济的强大。
因此,过去三十多年中国经济繁荣,正赶上了世界经济的好时光,这是很幸运的。但是,依赖外部的增长,毕竟有很大风险,对于大国尤其如此。2008年之后,国际金融危机一来,欧、美经济都出了大麻烦,中国经济增速也随之逐年下滑,从14%的最高峰,下降到2012年的7.5%左右。
为应对外部环境的剧变,我们采用了凯恩斯主义的刺激计划,从4万亿、产业振兴计划到扩张的财政货币政策,这些政策都有效,而且保证了中国经济不至于硬着陆。只是,一切刺激需求的政策,都只能是短期的,而经济的长期安澜,必须依赖自身肌体的健康。
调整结构,增加内需,已是共识。但是,增加什么样的内需,如何增加内需,迄今却仍未取得共识。4万亿投资和各种产业振兴计划,都是增加内需的作为,效果昭彰。但是,经济增长是以产出衡量,不是以销售衡量的。所以,产能过剩与经济增长是同时发生,甚至互相促进的。因为政府和国企主导的投资,并非以盈利为根本目的。所以,在钢铁产能已过剩三分之二,还在大干快上钢铁基地,因为一个基地就可以为一个地方贡献几百亿甚至更多的GDP。我们还看到高铁的大跃进,以及其中的权钱交易。高铁固然有好的一面,比如速度快,但动辄几千亿的高铁项目,机会成本有多大?由此产生的收益是否太少?浪费又有多大?将来的债务和亏损怎么弥补?这个在决定投资时,恐怕是考虑不够的。
产业振兴计划,出台了十几个。但是,哪些产业是新兴产业,哪些是该淘汰的产业,哪些有前途哪些没前途,都是十分复杂的问题,几乎不能预测,必须交给市场,交给真正的企业家去决策并承担风险,不能由政府有关部门开会决定。光伏产业就是个典型例子。有关部门认为,光伏是高科技,是环保的,应该获得支持,于是各地一哄而上,产品过剩如山,价格急挫,出口也出不去了。这就是前文所说的大国之难。一个小国,即使家家生产光伏,也不至于产能过剩。而在中国,各地方政府追逐GDP冲动的结果,就避免不了多输的局面了。何况,没有核心技术的光伏产业,并非高技术,更非环保产业。
习近平总书记说,要追求真实的没有水分的增长。真实没水分的增长,就是没有产能过剩的增长。这就需要改变投资的结构,由政府和国企为主转而以民间投资为主。
当外部经济环境好的时候,国企投资的弊端往往被遮蔽了,当外部环境变糟,处于下游的民企度日艰难之时,这种艰难慢慢会传递到上游,所以,今年国企的日子也难过起来了。国企和民企对于资源,尤其是金融资源和土地资源的争夺,就公开化了。传统的做法,总是向前者倾斜。一系列对民营经济的照顾政策,往往因为受到既得利益集团的阻碍而形同虚设,如新非公经济36条。不能不说,所谓经济情况复杂和困难就是这样来的。
现在要求以消费为主拉动经济的呼声越来越高,这是有道理的。消费需求跟投资需求的区别在于,消费需求具有终极需求的性质,是更实在的有效需求。但是,消费拉动经济这个说法,是不准确、不科学的。因为,经济增长是生产概念,不是消费概念。没有投资,就不可能有经济增长,而且投资中的很大部分,会成为人们的收入,会变成消费,因此,在这个意义上,不可把投资和消费对立起来,人为减少投资,只会把经济拉下来。另一方面,消费取决于可支配收入,在正常情况下,人们的收入来自市场,如果市场是正常的,则消费总量就是确定的,不是说增加就能增加的。经济学理论也证明,消费在经济中的总量和贡献基本稳定,不存在消费不足的问题。与其说消费不足,不如说,是收入太少,或者顾虑太多,比如社会保障体系的残缺,会让人们减少即期消费。
也就是说,不存在消费拉动经济的问题,只存在放开投资的问题,消费是个人自主行为,根本拉动不了。消费在GDP中比重的增加,是经济发展的结果,而不是原因。既要增加消费又不会影响经济增长,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放开民间投资,让民企自由进入投资领域,这既可增加居民收入,也能扩大投资,并且提高投资效益,减少产能过剩。
概而言之,中国经济真正的问题,就是结构问题,实质是没有根据市场经济的平等原则对待所有市场主体。所以,中国经济最需要的是平等。这样,即使外部环境变差变糟,中国经济也能保持有质量的、真实的增长。
这是2012年给我们最大的启示。
(作者系北京经济学者)